深坑之中,死寂如墳。
刺鼻的硝煙與血肉燒焦的惡臭混雜,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味,盤踞在戰場的上空。
煙塵緩緩沉降。
一道身影從彌漫的塵埃中浮現,而後縱身一躍。
悄無聲息。
陳平淵落在了吞天噬骨蠕那山巒般的屍骸之上。
腳下傳來一種堅韌又溫熱的古怪觸感。
一簇簇森白的火焰,如跗骨之蛆仍在巨獸的體內不斷燃燒。
陳平淵對此視若無睹。
他快速蹲下,單手按在了吞天噬骨蠕粗糙的表皮上。
一股精純的星源之力,順著他的掌心,悄無聲息地探入巨獸體內。
他的感知附著其上,如水銀瀉地,精準地繞開了那些仍在劇烈燃燒的白磷區域。
不斷深入。
再深入。
很快。
在一片尚且溫熱的血肉核心,他感知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能量源點。
它在脈動。
像一顆心臟。
陳平淵的眼眸驟然一凝。
手中唐刀驟然彈出,凝練到極致的黑紅刀罡在刀鋒上一閃而逝,吞天噬骨蠕表麵一道豁口裂開。
同時,陳平淵操控星源之力化作無數無形的絲線,在那片血肉中精準牽引,層層剝離。
噗嗤!
一塊約莫兩個拳頭大小,通體宛如鮮血凝固而成,正不斷向外散發著妖異紅芒的菱形晶核,被他從中硬生生完整地挖了出來!
晶核離體的瞬間,周遭的光線似乎都為之一暗。
握住這顆晶核的刹那。
陳平淵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不是因為力竭。
更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一種……跨越了兩世光陰,將前世遙不可及的夙願,死死攥在掌心的恍惚與激動。
陳平淵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將晶核鄭重收起。
做完這一切,他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吞天噬骨蠕這龐大的屍身上。
二級統領的血肉,每一寸都蘊含著磅礴的星源之力。
對如今藍星上的任何生物,都是足以讓其為之瘋狂的無上寶藥。
可惜,巨獸前半截身軀,幾乎都被白磷火焰汙染。
劇毒無比,已然廢了。
但剩下的部分,如果就此放任其被完全燒毀,未免也太過浪費了。
陳平淵手中唐刀翻飛,凜冽的刀光如匹練般劃過。
他乾脆利落地將巨獸從中間尚未被火焰波及的地方,一分為二。
想了想,他又從未被汙染的尾部,斬下了一塊數斤重的精肉。
前世,他曾不止一次幻想過,若是能吃到一塊統領級異獸的血肉,該是何等滋補,何等幸運。
如今,他已是三級星源強者,單純的食補對他而言,效果已微乎其微。
但,終究是要嘗一嘗的。
也算了卻前世那個渺小身影,一個微不足道的念想。
他站起身,緩緩轉身,抬頭望向深坑的邊緣。
血肉,確實不用浪費。
他有更好的安排。
與此同時,軍陣後方的臨時指揮部。
楊紅星和袁安信死死地盯著深坑的方向,喉結滾動,卻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喘。
那頭巨獸撕心裂肺的哀嚎,已經消失了太久。
整個戰場,除了風聲,安靜得可怕。
“結結束了?”
楊紅星的聲音乾澀,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袁安信沒有回答。
他舉著望遠鏡的手,青筋畢露,正在微微顫抖。
一個足以顛覆他們世界觀的念頭,在兩人心中瘋狂滋生。
那頭恐怖巨獸,可能……已經被那個男人,以一人之力,斬殺了。
這念頭太過瘋狂,以至於他們本能地不敢去相信。
就在這時。
一道身影,從深坑的邊緣一躍而上,重新出現在焦黑的大地之上。
出現在他們的視野當中。
他一手反握著唐刀,暗沉的刀尖一滴滴猩紅的血珠緩緩滑落,砸進塵土。
另一隻手,隨意地拎著一塊血淋淋的肉塊。
是他!
陳平淵!
這一刻,無論是臨時指揮部內的一眾將官,還是軍陣中嚴陣以待的上千名士兵。
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的心神。
都被那道從硝煙中緩緩走來的身影,徹底攫取!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卻都仿佛不是踩在焦土上。
而是踩在了天地間的脈搏上。
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上。
咚。
咚。
咚。
結果,已經不言而喻。
陳平淵真的以一己之力,斬殺了那頭末日天災般的巨獸!
“我們……我們活下來了?”
一名年輕的參謀官手中的記錄板“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卻毫無所覺,隻是喃喃自語。
劫後餘生的狂喜,正要從他心底升騰而起。
“不。”
袁安信猛地回過神,他緩緩放下望遠鏡,眼神銳利得嚇人,聲音卻沙啞得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
“不是‘我們’活下來了。”
他頓了頓,目光死死鎖定著那個走來的身影,一字一句地說道。
“是他,讓我們活下來了。”
轟!
此言一出,指揮部內剛剛升騰起的一絲喜悅,瞬間被一股深沉的寒意所澆滅!
是啊。
從頭到尾,他們這支代表著永寧市最高戰力的軍隊,在這場戰鬥中扮演的角色是什麼?
一個負責敲邊鼓,吸引怪物注意力的……工具?
或者說得更直白,更羞辱一點。
一個……啦啦隊?
想通這一點,楊紅星隻覺得喉嚨裡充滿了無儘的苦澀與自嘲。
他看著那個緩緩走近的男人。
恐懼?
不。
當力量的差距,大到一種無法理解,無法想象的程度時,恐懼這種情緒,本身都成了一種奢侈。
那是一種更原始,更純粹的本能。
是螻蟻在仰望蒼穹時,唯一能擁有的情緒!
敬畏!
陳平淵走到了軍陣前方,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說話。
隻是用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平靜地掃過眼前這支鋼鐵洪流。
“敬禮——!!!”
不知是誰,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嘶吼。
唰!
上千名鐵血士兵,在同一時刻,向著那道孤身而立的身影,行以軍人最崇高的禮儀!
這一刻,他們的眼神中,不再有先前的迷茫與恐懼。
隻剩下一種近乎狂熱的,找到了信仰般的崇拜!
仿佛站在他們麵前的,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尊……
行走在人間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