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倉皇奔逃的眾人終於遠離了那片死寂的倉庫區域。
直到跑上寬闊的馬路,看到幾輛閃爍著警燈、呼嘯而來的支援車輛,他們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才稍稍鬆懈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更深重的恐懼。
袁安信臉色蒼白,眼中除了驚懼,便是刻骨的痛苦。
摯友在他的眼前,被人一刀砍下腦袋,那鮮血噴濺的畫麵他估計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其他隊員也差不多是這個狀態,驚魂未定。
那詭異莫測的霧化能力。
那神出鬼沒的身影,以及那神罰般的恐怖聲波和數米長的赤紅刀罡。
這一切,徹底摧毀了他們多年建立起來的認知,擊潰了精英的自傲。
“袁隊……現在……我們現在怎麼辦?就、就這樣回去嗎……”
一名特彆行動隊員聲音嘶啞地問,麵容驚懼。
袁安信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底的恐懼和悲痛。
他不能倒下,至少此刻不能。
楊智死了,他就是這裡,乃至整個永安治安部的最高指揮官。
“收隊。”
袁安信聲音沙啞,透著疲憊,
“先回局裡。”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恐未定的臉。
“今晚發生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外傳一個字!明白嗎?!”
“明白!”
眾人齊聲應道,聲音肅穆。
車輛開始掉頭,準備返回市區。
然而,當車隊即將駛離這片區域時,袁安信突然叫停了車輛。
“等等!”
他猛地推開車門,不顧身邊隊員的驚呼和阻攔,踉蹌著下了車。
劉孟也跟著下了車,擔憂地看著他。
“袁隊,您這是……”
袁安信沒有回答,他朝後方那些遺棄的車輛和楊智的屍體方向望去。
那裡依舊是死寂一片,沒有任何異常。但一股無形的壓力,卻讓他感到渾身發寒。
他知道,陳平淵可能還在附近。
或者說,他隨時都能出現在任何地方。
“楊隊他……不能就這麼躺在那裡。”
袁安信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他看向劉孟:“劉孟,你跟我一起去,收殮楊隊的遺體。”
劉孟沒有猶豫,立刻點頭:“是!”
其他人麵麵相覷,但最終沒有再說什麼。
他們知道,楊智和袁安信搭檔多年,感情深厚。
況且,將總隊長的遺體丟棄在這裡,也確實說不過去。
袁安信和劉孟兩人高舉著雙手,緩緩地朝著倉庫的方向走去。
他們的速度很慢,每一步都顯得格外小心。
“陳平淵先生!”
袁安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夜空中回蕩,
“我們沒有惡意!我們隻是想收殮楊隊的遺體!”
“我們馬上就會離開!絕對不會再有任何……任何挑釁的行為!”
聲音在空曠的區域回響,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隻有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碎屑,帶來一陣陣令人心悸的沙沙聲。
袁安信和劉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他們不知道陳平淵是否還在那裡,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發動攻擊。
然而,直到他們走到楊智的屍體旁邊,那個冰冷的聲音都沒有再次響起。
袁安信看著楊智冰冷的屍體,一股巨大的悲傷和憤怒湧上心頭。
他強忍著淚水,和劉孟一起,小心翼翼地將楊智的遺體抬起。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原來是幾名特彆行動隊員實在放心不下,又折返回來幫忙。
多幾個人,總是多一分膽氣。
眾人小心將楊智的遺體抬上了其中一輛支援車輛。
隨後,袁安信再次高聲喊道:
“陳平淵先生!我們已經收殮好遺體!我們現在就離開!”
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袁安信沒有再耽擱,招呼眾人迅速上車。
車輛啟動,朝著市區方向疾馳而去。
直到車輛徹底駛離了那片區域,所有人才感覺自己真的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一道灰色的影子在他們剛才身邊不過三米的地方悄然顯現。
正是陳平淵。
其實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任何擊殺袁安信的念頭。
因為這個人,對於他未來的計劃至關重要!
重要到如果有人在末世真正降臨之前,要對袁安信不利,他都會出手保護的程度。
夜色下,陳平淵望著遠去的車隊,身形一動,同樣朝著市區方向而去。
一個小時後,老城區,泰安家屬院。淩晨時分的小區裡,萬籟俱寂,異常安靜。
隻有偶爾從某個角落傳來的幾聲被驚擾的狗叫,短暫地打破了這份令人心安的寧靜。
陳平淵憑借前世的記憶,輕車熟路地找到了7號樓。
他徑直來到了5單元505室的門外。
505的大門緊閉,冰冷的金屬門板在夜色中泛著幽光。
但對於此刻的陳平淵來說,這根本算不上任何阻礙。
他身體再次虛化,穿牆而入。
房間裡一片昏暗,隻有客廳沙發旁的落地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陳平淵的暗影之瞳在黑暗中如同夜視儀般清晰,他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裡睡著的人。
那是袁安信的老伴,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
借著微光,陳平淵的感知掃過房間。
主臥室裡,睡著的是袁安信的兒子兒媳,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孫子。
一共五個人。
他們都睡得很沉,對陳平淵的到來一無所知。
陳平淵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靠近他們。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客廳的陰影中,如同一個幽靈。
他知道,以袁安信顧家的性格,不論多忙,在經曆了今晚的事情後,一定會先回家看看家人,確保他們的安全,才會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他需要的,就是在這裡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夜色已經開始褪去,遠處的天際線泛起一絲魚肚白。黎明,即將來臨。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鑰匙插入鎖孔,然後輕輕轉動的聲音。
“哢噠。”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疲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正是袁安信。他脫下外套,輕手輕腳地換了鞋,仿佛怕驚醒家裡的任何人。
他習慣性地掃視了一眼客廳。
當看到老伴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心疼。
他快步上前,拿起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另一條薄毯,輕輕地、仔細地幫她蓋好。
然後,他又輕手輕腳地走到主臥室門口,側耳貼在門板上,仔細聽了聽裡麵的動靜。
確認一切安好,家人們都還在安穩的睡夢中,他才如釋重負般,長長籲出了一口氣。
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許。
然而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突然瞥到客廳角落裡,一道不正常的灰色陰影。
還沒等他細想,那灰影已經緩緩上前,顯露出一個清晰的人形。
當袁安信看清身影的真實麵目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停止流動!
“陳……陳平淵!”
袁安信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乾乾淨淨,比在倉庫區時更難看,眼中充斥極致驚駭與難以置信。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向後猛退了一大步,右手下意識地就伸向了腰間習慣佩槍的位置。
然而,手摸了個空。
他這才絕望地想起,配槍行動結束後已被暫時收回。
而且……
袁安信心中湧起一股更深的無力感。
就算此刻他手裡有槍,麵對眼前這個如同鬼神一般的男人,又有什麼用呢?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袁安信嗓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得尖銳顫抖。
“你到底想乾什麼?!”
他下意識地張開雙臂,用自己的身體,死死地擋在了通往臥室的方向,擋在了自己家人的前麵。
他的眼神充滿了戒備,同時又帶著乞求。
他很清楚。
陳平淵要殺他,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如果……如果他要對付自己的家人……
袁安信不敢再想!那後果,他承受不起!
陳平淵看著袁安信的神情,緩緩停下腳步。
“彆緊張。”
“我沒動你家人。”
陳平淵的聲音很低,帶著一股淡淡的冰冷,
“我過來,隻是想和你談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