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隱秘對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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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鋒的手指在紙條背麵的血手印上頓了頓,黴味混著樓道裡的潮風鑽進鼻腔,像一股腐朽的舊時光撲麵而來。

他摸出鑰匙時,指節抵在防盜門冰涼的金屬棱上,指尖傳來一陣鈍鈍的刺痛——觸感比掌心那張紙更清晰。

這是他搬來三個月第二次遇到這種事。

第一次是上周三,放在車筐裡的筆記本不翼而飛;第二次,就是此刻。

他撕下紙條的動作很慢,像在揭一塊結痂的傷口,紙邊微微發脆,在指尖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路燈從樓梯間的氣窗漏進來,照見暗紅的血跡邊緣泛著褐黃,像是擱了一夜才印上去的。

光斑落在牆皮剝落的地方,映出斑駁的陰影。

手機屏亮起,他對著紙條拍了三張照片,角度從正拍到斜側,連褶皺的紋路都沒放過。

閃光燈一閃而過,短暫照亮了牆上的一張褪色海報,那是去年春節聯歡會的留影。

拍完後,他把紙條折成小方塊,精準地投進牆角的垃圾桶——桶裡的垃圾袋早被他換成了加厚款,底下還墊著層舊報紙。

塑料紙摩擦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窗外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肖鋒走到窗邊,看見那輛尾號778的黑色大眾正緩緩調頭。

發動機低沉的嗡鳴混著夜風灌入房間,帶著一絲焦躁的氣息。

駕駛座的人影在倒車燈的白光裡晃了晃,像是在看後視鏡。

他摸出手機給王組長發消息:“車牌號皖a778,建議查車主信息。”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他聽見樓下便利店的電子鈴響了一聲——有人買完東西出來,車燈掃過牆根,把影子拉得老長,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

淩晨兩點,肖鋒坐在書桌前,台燈調成了冷光模式,燈光冷冷地灑在桌麵上,讓紙頁上的字跡格外清晰。

電腦屏幕上並排開著三個窗口:威脅紙條的照片、張建平近三年的銀行流水、周梅名下企業的股權穿透圖。

他用紅筆在流水單上圈出三筆大額轉賬:2021年11月12日,50萬;2022年3月18日,80萬;2023年1月5日,120萬。

收款方都是“宏發建材經營部”,而這家經營部的監事,是張建平的外甥媳婦。

“叮”的一聲,王組長回複了:“已交辦,明早十點省紀委介入。”

肖鋒把紅筆往桌上一擱,筆帽“哢嗒”磕在鎮政府發的搪瓷缸沿上——那是去年優秀公務員的獎品,缸底還留著茶漬,泛著淡淡的褐色。

他站起身活動肩頸,瞥見鏡子裡自己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母親昨天在電話裡說的:“小鋒啊,最近彆老熬夜,媽在醫院看那些年輕人,一個個都熬得臉發白……”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鄭敏發來的語音,帶著電流雜音:“肖…肖哥,我、我剛在食堂聽見財務科老張頭說,有人去縣醫院問你媽住院的事……”後半句被突然的嘈雜聲打斷,接著是鄭敏壓低的驚呼:“我、我先掛了!”

肖鋒的手指在手機上懸了兩秒,點開通話記錄回撥過去。

響了五聲,鄭敏接起來時喘氣聲很重:“肖哥,我在女廁,剛才張副局長的司機老陳在食堂跟出納小劉說,‘肖乾部家裡情況挺不容易的,母親常年住院,弟弟還在上學’……”她頓了頓,聲音發顫,“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我。”

肖鋒把椅子往後一推,金屬椅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仿佛某種信號被觸發。

他望著牆上貼的“為人民服務”標語,那是剛到鎮政府時老書記親手寫的,墨跡已經有些發淡,卻依舊堅定如初。

“鄭敏,”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像在哄受了驚的小貓,“你現在去檔案室,把2018年的扶貧項目驗收單再複印一份,重點看第三頁的村民簽字。”電話那頭傳來抽鼻子的聲音,“還有,”他補了一句,“下班時走側門,我讓小劉騎電動車送你。”

掛了電話,肖鋒走到窗邊。

月亮已經偏西,小區外的夜宵攤還亮著燈,烤串的香氣飄進來,混著樓下車庫的黴味,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交織在空氣中。

他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又掐滅——母親總說他抽煙像父親,而父親走的那天,床頭還擱著半盒沒抽完的紅塔山。

第二天上午十點,縣紀委的會議室裡,張建平的金表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蹺著二郎腿,皮鞋尖上的擦鞋油亮得能照見天花板的吊燈:“肖鋒同誌的舉報我很震驚,作為分管財政的副局長,我一直強調程序合規。”他突然向前傾身,手指叩了叩桌上的舉報材料,“不過話說回來,年輕人難免帶情緒——我聽說肖同誌和周梅局長以前有過……私人誤會?”

坐在主位的王組長推了推眼鏡,鋼筆在筆記本上劃下重重的一道:“張副局長,我們隻談證據。”他翻開材料,“2019年青雲鎮危房改造項目,中標方是‘興達建築’,但根據工商信息,這家公司的法人是周梅局長的表弟,而項目驗收單上的村民簽字,經筆跡鑒定有37份是同一人代簽的。”

張建平的喉結動了動,金表的秒針在三點十分的位置卡了卡——和前幾天開會時停的位置一模一樣。

他扯了扯領帶,笑容有些發僵:“王組長,我建議查查舉報人的動機。”

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肖鋒站在門口,手裡抱著一摞文件。

王組長抬了抬下巴,他便把文件依次擺在桌上:“這是2017年至今青雲鎮扶貧資金流向圖,紅色標記的是轉入關聯企業的款項;這是村民的錄音,共42份,都提到‘沒見過項目,隻簽過空白紙’;這是……”

“夠了!”張建平猛地站起來,椅子“哐當”撞在牆上。

他抓起西裝外套,金表在袖口閃了閃,“我要向市紀委反映,有人濫用職權打擊報複!”

王組長看著他摔門而去的背影,轉頭對肖鋒笑了笑:“小肖,你昨天說的市紀委介入,我今早已經溝通了。”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這些材料,我讓人直接送市審計局。”

下午三點,肖鋒在鎮政府辦公室整理材料,鄭敏敲門進來時,手裡攥著個皺巴巴的信封。

“剛在你抽屜裡發現的,”她的手指蹭著信封邊緣,眼神中透著不安,“不知道誰塞進來的。”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紙,沒有郵票,封口處用膠水粘得很牢。

肖鋒用裁紙刀挑開,裡麵掉出一張賀卡,印著青山綠水的圖案,背麵用鋼筆寫著:“賬本不會說謊。”字跡工整,像是用左手寫的。

他翻到正麵,右下角有個極小的紅印,像是某種公章的殘角——有點像鎮農經站的財務章。

窗外傳來汽車鳴笛聲,肖鋒抬頭,看見兩輛黑色轎車開進鎮政府大院,車身上的“市紀委”標識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他把賀卡放進抽屜最底層,那裡還壓著母親的病曆和弟弟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市紀委聯絡員的消息:“聯合調查組今晚進駐縣財政局,重點核查扶貧資金。”

傍晚下班時,周梅的辦公室裡傳來摔杯子的聲音。

肖鋒經過走廊,看見她的助理抱著一摞文件往外跑,眼眶紅紅的。

再往前走兩步,張建平的辦公室門虛掩著,能聽見他壓低的怒吼:“不是說萬無一失嗎?”

深夜十點,肖鋒在小區樓下的便利店買了盒泡麵。

收銀台的電視播著新聞,女主播正說:“我市將開展扶貧資金專項審計……”他拎著塑料袋往樓道走,聲控燈“啪”地亮了,照見台階上有個白色紙團。

撿起來展開,是半張超市小票,背麵用鉛筆寫著:“明早八點,王大娘帶宅基地複印件來。”

風從樓梯間灌進來,吹得小票簌簌響,仿佛某種訊息正在悄然傳遞。

肖鋒望著窗外漸起的薄霧,忽然想起老書記常說的話:“風要起時,最先動的是草尖。”他把小票疊好收進錢包,轉身往樓上走——明天,或許會有新的故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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