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下午，直到下班前半個時辰，趙如意都在教楊枝意煉蠱，好一副祖孫情深之舉。
明明之前一副離了趙如意就要死要活的，現在學完了煉蠱，又變成姐姐路上小心了。
回去路上，宋君翊沒忍住問：“你還要教她多久？”
趙如意似是想到了什麼，莞爾一笑，“哪有教到一半就不教了的道理。”
“……意思是明天繼續？”
“沒錯。”
宋君翊沉默了一下，“那我明天不來了哦。”這一個下午實在是太無聊了。
趙如意無情拒絕。“不行，我怕黑。”
神特麼怕黑，你剛剛跟楊枝意鑽小樹林的時候怎麼不說怕黑？
似是猜到宋君翊在想什麼，她補充，“有人陪著就好了。”
宋君翊勉強接受這個理由。
剛到辦事處，就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
兩人齊齊一頓，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食堂是進了一頭活豬嗎？
此時明識在辦公室已經聽了整整一天的鬼哭狼嚎，從最開始的嘔啞糟咂難為聽，到現在的如聽仙樂耳暫明。
簡而言之，已經佛了。
若不是他人在天庭，恐怕早已渡上佛光去西天念經了。
玉帝傳來消息，讓他們辦事處安靜一點，已經不知道多少神仙投訴了，隔壁太上老君的丹藥都被嚇的炸爐了，鬨著要賠償。
明識：“……”
很好，這筆賬算到那兩頭麒麟頭上。
麒麟崽乾嚎一天了，沒事就歇歇，休息夠了就繼續嚎，如今見明識出來，就嚎的更厲害了。
“明，明識……我錯了。”耀祖抽抽泣泣道。
明識：“哪裡錯了？”
嚎了整整一天，明識這才搭理他。
耀祖眼眸閃爍，他知道不應該讓叔叔以為明識沒有好好教他，可是他也沒想到叔叔會這樣想啊！
頂多……
頂多是後麵，沒有及時解釋而已……
可是，族裡的長輩們都一直都很順著他的，為什麼明識不行呢？
他隻是不想念書而已。
“因為，我沒有好好說話。”
“怎麼沒好好說話？”
“因為……我讓叔叔誤會你沒有好好教我。明識是有好好教我的，是我自己喜歡去門口讀書，不好好學習的。”
窗口外邊，三隻臭皮匠齊齊蹲在外麵悄咪咪的盯著辦公室裡發生的一切，為防止出聲音，還特地把令牌調成靜音模式，私拉了一個群聊，方便溝通。
【領導不在（3）】
渡白：【哭了哭了！】
宋君翊：【老板不會真的要趕耀祖走吧？】
趙如意：【不會，單位裡沒有第二個毛茸茸了。】
渡白：【不一定，他現在毛都沒了。】
字句裡全是對自己爹偏愛老二的不甘心。
趙如意：【……你沒斷奶？】
有時候她真的很懷疑這裡其實是什麼天庭收容所。
宋君翊：【又哭了又哭了！】
六隻亮晶晶又齊齊盯著看。
“明識，我真的錯了，不要讓我回家好不好？”
“不好，辦事處不收文盲。”
耀祖扁嘴，又要哭了。
墨麒麟看見下意識就要去哄，還責怪的看了一眼明識。
乾什麼這麼凶，他還是個孩子啊！
但是大家長很冷酷，“不準哭。”
麒麟崽偏偏就吃這一套，立馬把嘴閉上，除了哭嗝沒忍住。
明識站在年幼的麒麟崽麵前，低頭俯視，眸若寒星，“耀祖，我就問你，你後麵還耍不耍心思，要不要好好讀書？”
【領導不在（3）】
宋君翊：【渡白，上次耀祖冤枉你的時候他不是還挺溫柔的嗎，怎麼這次這麼凶？】
渡白：【這個我知道，明識最討厭彆人教他做事，這種變著法教他做事的，跟踩在他頭上沒兩樣。更彆說他現在沒毛。】
趙如意：【+1】
宋君翊：【？】
這個渡白的確非常了解，進入辦事處那會兒，他不止一次挑釁過明識，打不過就叫老爹壓他。
老爹雖然經常出差，但到底是心疼兒子的，於是去找明識說了兩句。
毫不意外的，渡白被明識摁著頭去打掃豬圈了。
他直接就嘔出來了。
還把當時的場景錄下來，實時發送給了他老爹。
揚言再插手就扔糞池。
趙如意作為當時的見證人，當時就為未來的自己感到心疼。
宋君翊：【……】
她也開始為未來的自己感到心疼了。
麒麟崽聽到要好好讀書，還是有點不情願，但現在不答應的話，明識就真的要趕他走了。
“我以後好好讀書……”
但明識看出了他臉上的不情願，“怎麼，不情願？”
麒麟崽還沒說話，墨麒麟就先不樂意了，“孩子都承認錯誤了，你還要怎樣？”
明識冷臉，“那你帶他走，慢走不送。”
麒麟崽又開始打滾。
墨麒麟：“……”
這侄子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我要好好讀書。”耀祖知道，明識是認真的。
明識定眼看他，收回目光，“好，明天你就去倉頡那裡上課，回來我會考你，沒有進步就罰抄。”
麒麟崽委委屈屈的應了。
宋君翊：【是不是要結束了？】
渡白：【這不還有一隻嗎？】
趙如意：【沒要錢。】
對，沒要錢。
搞定了熊孩子，就輪到熊家長了，明識看著坐在旁邊的墨麒麟，殷紅的嘴角勾起，“大人，養一個孩子是很費錢的。”
墨麒麟：“……”
墨麒麟從辦事處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向上級申請這個月不休假了。
發完消息後，墨麒麟最後看了一眼辦事處的牌匾，暗罵了一聲，一瘸一瘸的離開了。
明識把收到的財物理好後，才不緊不慢的開口，“好看嗎？”
宋君翊沉默，上次聽見這句話，還是沉浸在明識的貌美中不可自拔的時候。
可這次她沒有看呆啊！
見窗戶外麵三個還沒有出來，明識又道：“要是沒看完，可以加個班繼續看。”
“……”
窗戶猛然打開，外麵的陽光從外麵衝進來，整個辦公室都亮堂不少。
三人齊刷刷的鞠躬道歉，“我錯了。”
明識似乎沒介意，隻是看向趙如意，“怎麼樣？”
問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趙如意正了正神色，“還在努力。”
“好吧。”看來是不能太抱希望了。
墨麒麟走後，麒麟崽還是一直站在那兒沒敢動，腳都酸了，但是明識一直沒說過要原諒他，
明識也注意到了，他歎口氣，反正墨麒麟不在，鬆口道：“過來吧。”
耀祖睜著兩隻荷包蛋過去了，“明識，你還沒有原諒我……”
“行，這次原諒你，但是沒有下一次。”
麒麟崽點頭，然後又想起來什麼，“那，那你不準養那條龍了。”
明識：“……”
三人：“？”什麼龍？
老板，你養毛茸茸就算了，現在還想養龍？
你怎麼專挑犯法的養？
小孩兒就是軸，今天隨口說的話記到現在。
宋君翊真以為他要養龍，苦口婆心的勸道：“老板，最近龍的出蛋率越來越少，已經天庭二級保護動物了。”
明識沒好氣的回，“那是你們新來的同事。”
宋君翊心想：這麒麟崽還是保安大隊長呢，還不是天天抱著擼毛？
見沒人相信，明識也好無奈，但也沒準備解釋什麼，畢竟這還是沒影的事，他還需要考慮一下。
明識沒準備多說，渡白卻很好奇，追著明識問。
卻隻得到一句：“你認識。”
渡白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誰啊？”
打上下班卡的那一刻，宋君翊終於鬆了一口氣，感覺心裡壓著的石頭終於消失了。
又是沒有加班的一天呢。
真好。
……
地府，望鄉台。
蘇寒聲走向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楊枝意，柔聲道：“怎麼坐在地上，也不加個墊子。”
楊枝意置若未聞，眼睛沒有從麵前巨大的幕簾上離開。
蘇寒聲苦笑了一下，“連阿婆也不搭理了嗎？”
身旁的人終於動了動，“阿婆？”
像是鑰匙終於打開了鎖，身上繡著五彩蝴蝶的姑娘終於轉過頭，空洞的眼睛裡又裝下了曾經的少年將軍。
“阿婆！”
蘇寒聲從容接住撲過來的懷抱，臉貼著臉，耳朵上的蝴蝶耳墜也壓在他的臉上，冰涼刺痛，留下一道殷紅的壓痕。
“阿婆，我今天學到了好多蠱術，我之前抓到的蟲子全都用上了！”楊枝意眉眼彎彎，對他盈盈地笑著。
蘇寒聲也笑著回應，多了幾分苦澀。
終究還是沒叫他蘇寒聲。
阿婆，阿婆，阿婆。
阿枝，你究竟要怨自己多久？
或者，你還要懲罰自己多久？
阿枝全然沒有感受到眼前男子的想法，興衝衝的讓他看故鄉正在表演的鬥牛賽馬，興奮的不得了。
明明兩個人就坐在一起，偏偏像是被隔開了，無法靠在一起。
……
早上壞。
又是一個高峰期大堵車，宋君翊艱難的打上上班卡後，就被趙如意無縫連接的帶走出外勤了。
然後在經曆一遍大堵車。
宋君翊：“……”真是夠了。
到了之後，楊枝意很興奮的撲過來，結果被趙如意利落的躲過去了。
“今天學抓蟲子。”
“啊，這個我會啊。”楊枝意跟在後麵。
前麵的人冷笑幾聲，“亂炒一通的菜能叫菜嗎？”
“……”楊枝意不說話了。
背景板宋君翊：大鍋燉就不是燉了？
忘川河蟲蛇滿布，腥風撲麵，比凡間的毒蟲還要凶上三分。
簡直是煉蠱的絕佳材料。
宋君翊嫌棄河邊的味道太難聞，跟趙如意說了一聲，就跑到奈何橋上幫孟婆舀湯去了。
孟婆老遠就看見宋君翊的楊枝意了，等宋君翊滴溜溜的跑過來，就開始八卦，“你認識那小姑娘？”
宋君翊無語，婆婆你好歹先哈嘍兩句走一下流程嘛。
“嗯，剛認識，小姑娘挺可愛的。”她不動聲色的問道：“婆婆，你也認識？”
“叫姐姐。”
“姐姐。”宋君翊從善如流的改口。
孟婆滿意了，回到話題，撇嘴道：“也不算認識，就隻知道是蘇城隍帶過來的，剛來那會兒天天砸我的碗，還想把我的湯一骨碌全倒進河裡呢，凶得很。”
她沒說的是，有一次還想讓蘇寒聲喝下去，騙他那是糖水。
宋君翊若有所思的看著橋下興致衝衝的楊枝意，“那她還做過什麼嗎？”
孟婆想，“沒做過什麼，就是經常站在橋邊，比日夜遊神還稱職，不過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隨後反應過來，“誒，不是我在八卦嗎？怎麼一直是你在問我？”
宋君翊笑得心滿意足，繼續舀湯了。
奈何橋上，無數鬼魂在這裡停留，飲下忘記前塵的湯藥，心懷彷徨地走向來世。
但值班的孟婆隻有一個，所以也很容易造成擁擠，宋君翊來幫忙後，鬼群疏散了許多，孟婆的壓力也小上不小。
一襲紅裝的美人亭亭玉立的站在隊伍後麵，安靜的等待前麵的鬼喝下孟婆湯，然後輪到她。
美人捏著碗邊，指尖蒼白，宋君翊沒細看就直接一勺湯舀了過去，直到舀到碗裡，下意識抬頭一看才愣住。
眼前的紅衣美人，去掉了繁重的服飾，摘掉沉重的寶石頭冠，青絲垂落，表情木然，臉上還殘留些許脂粉，似乎是被眼淚哭掉了。
“你……”
看見她似乎有話要說，紅衣美人朝她投向疑惑的目光，脖頸處一片青紫。
宋君翊垂眼搖了搖頭，“抱歉。”
於是她收回目光，端起碗，將湯一飲而儘，神色恍惚的離開了。
宋君翊看著紅色的背影，神色複雜，他們的確不認識，但這位姑娘，她卻是見過的。
從土地廟，透過大門，越過火紅花轎揚起的簾，匆匆一瞥，美人傷心欲絕的臉。
一夕之間，紅白接天。
宋君翊腦海裡忽然想起土地公說過的話。
陰親。
結了陰親的女子要為早就死掉的夫婿守一輩子的寡，而男子卻可以把女子的牌位請回祠堂後繼續逍遙一生，兒女雙全。
可從進門就開始守寡的婦人卻要守一輩子的貞潔。
守住了，夫家門楣榮耀。
想改嫁，街裡鄰居閒言碎語。
這是何等的不公平？
鬼影重重而過，宋君翊的思緒卻已飄了老遠。
不知過了多久，趙如意在她麵前晃了晃手，使他回神，“乾嘛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