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從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明黃色的寢衣。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床榻的另一側,卻隻觸到冰涼的錦被。
身邊空蕩蕩的。
整個宮殿空蕩蕩的。
好像,連這座皇宮也是空蕩蕩的,死寂又無邊的孤獨。
隻剩窗外雨聲淅瀝,燭火在風中搖曳,寢殿照得忽明忽暗。
“阿餘……”
他低喚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
沒有回應。
她好像就是從自己身邊徹底消失,連什麼都沒留下,也好像永遠不會回來了。
祁蘅緩緩的坐起身,想起了什麼,掀開袖子,露出手腕上那道燒傷疤痕。
這是為了桑餘留下的。
好像成了如今唯一能證明他和桑餘密不可分的證據。
“陛下,該上朝了。”
趙德全的聲音在殿外響起,祁蘅這才驚覺天已微亮。
他披衣起身,走到窗前。
雨絲斜斜地打在窗欞上,怎麼就這麼冷。
“可有消息?”他忽然開口。
趙德全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回陛下,派去找尋桑姑娘的人……還未傳回消息。”
祁蘅的眼神暗了暗。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問自己:你看,真的找不到了。
他原以為,多選些秀女入宮,就能替代掉什麼。
可沒用,一點用都沒有,沒有一個是桑餘。
是他親手趕走了她,是他說我不要你了,是他說以後不要回來。
她怎麼那麼笨,怎麼還當真了?
這裡是他的家,也是她的家,她怎麼還真的不回來了?
蝴蝶飛走了。
而且,似乎再也不會飛回來了。
——
同樣,一夜未眠的還有陸晚寧。
自從聽說了陸府的異況後,她就怎麼也定不下心來,總覺得隱隱不安。
直到一大早青黛從宮外趕回來。
她仿佛受了巨大的驚嚇一般,魂不守舍的回來了
陸晚寧迫不及待的問:“我哥哥怎麼樣?查清楚了麼?”
青黛恍然初醒,許久才反應過來,猛的哭了出來,跪在地上爬了過去,說:“娘娘,您一定要顧及腹中胎兒,不可太過傷心啊!”
陸晚寧心重重的一空,厲聲道:“說!到底怎麼了?!”
青黛將頭扣下去,哭的泣不成聲:“陸大人……沒了!”
陸晚寧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陣發黑。
她一向矜持自傲的麵具裂開了,顫抖的抓住青黛的肩膀,聲音顫抖:“你說什麼?”
青黛抬起頭,淚流滿麵,聲音哽咽:“昨夜陸府突然起火,火勢衝天。奴婢今早去打聽,才知陸大人前幾日就已經……就已經下葬了!”
“不可能!”陸晚寧厲聲打斷,指甲幾乎掐進青黛的皮肉,“這麼大的事,皇上怎麼會不告訴我?不可能!”
陸晚寧一把甩開青黛,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她要親自去看,親自去問清楚。
隻是沒走幾步,腹中驟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麼東西狠狠撕扯著她的五臟六腑。
她踉蹌著後退兩步,低頭一看,隻見鮮紅的血從裙擺裡滲出來,在地麵上洇開一片刺目的紅。
“娘娘!”青黛驚恐地撲上前扶住她,“您怎麼了?!”
陸晚寧臉色慘白,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隻覺得渾身發冷,腹中像是有一把刀在攪動,疼得她幾乎站不穩。
“快……快去請太醫……”她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害怕起來。
紅菱適時起身,往外走去。
隻有她知道,太醫來了也不會有什麼用了。
陸晚寧這三個月以來吃的每一口食物,喝的每一碗補胎藥,都是她親自經手。
點心、藥膳、水果……所有東西單獨拿出來都沒差錯,可一旦一起服下,時間長了,胎像便遲早會落。
沒過多久,太醫院的人匆匆忙忙的往長樂宮趕去。
祁蘅趕到長樂宮時,殿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太醫們跪了一地,見他進來,紛紛叩首請罪。
“陛下……”為首的太醫顫聲道,“貴妃娘娘的龍胎……沒能保住……”
祁蘅的目光越過眾人,看向床榻上的人。
陸晚寧虛弱地睜開眼,遠遠看見祁蘅的身影,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陛下……”她顫抖著伸出手,“臣妾……臣妾的孩子沒了……”
祁蘅在床邊坐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不忍的皺起眉:“安心休息,會好的。”
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宮人們:“貴妃和龍嗣為何會突然出事?”
青黛戰戰兢兢道:“回陛下,娘娘是聽聞陸大人亡故的消息,這才……”
祁蘅眉眼登時冷了下來。
他鬆開陸晚寧的手,上前,走到青黛麵前停住腳步,看著她緩緩問:“誰準你們把這事告訴貴妃的?”
青黛被嚇得僵直,盯著麵前近在咫尺的眼睛,嚇得大氣都不敢喘,隻是眼淚不受控製的往下流。
祁蘅一抬手,說:祁蘅一抬手,冷聲道:“驚擾貴妃鳳體,致使龍嗣有失,罪無可赦。拖下去,杖斃。”
青黛渾身一顫,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恐:“陛下開恩!奴婢冤枉”
話音未落,兩名侍衛已上前架起她。青黛拚命掙紮,哭喊著:“娘娘救我!娘娘”
可還是被拖了出去,直到哭聲漸遠,徹底消失。
陸晚寧虛弱地撐起身子,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原來……陛下知道臣妾兄長出事的事?”
祁蘅沉默片刻,淡淡道:“是。朕怕怕你的身子受不住,才沒有告訴你。”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刺進陸晚寧心口。
她突然激動起來:“一定是桑餘!一定是她害死了哥哥,又害了我的孩子!”
“你說什麼?”祁蘅一怔,回頭疑惑的看著她,“陸淮安之死乃是南疆刺客所為,與桑餘何乾?”
陸晚寧正欲說清緣由,但突然意識到什麼,怔了怔,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她不能說出哥哥是去追殺桑餘的,更不能讓皇上知道這其中還有自己的授意。
否則牽連了自己,一切就都完了。
哥哥沒了,孩子沒了,她不能再搭進去。
“是……是臣妾糊塗了,畢竟桑餘曾經傷過我的兄長……”
祁蘅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複雜:“你好生養著,孩子還會有的。”
說罷,便往外走去。
當初為了這個孩子,他將桑餘推倒,打入大牢關了七日不說,最後還氣走了她。
如今這個孩子也沒了。
祁蘅覺得可笑,忽然就笑了出來。
他的確做了一件,很蠢很蠢的事。
殿內,陸晚寧抬起死氣沉沉的眼,環視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太醫和宮人。
雖都是她可信任的人,可她目光還是格外瘮人。
像溺在池塘裡腐爛的蓮子,透出無儘的死寂和陰冷。
什麼都沒了,孩子也沒了,陸晚寧幾乎已經瘋了。
她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太醫身上,問:“宋太醫,方才陛下來之前,你說本宮以後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