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蘭將青瓷茶盞狠狠砸在地上,碎瓷片飛濺了一地。
"憑什麼?!她桑餘算什麼東西,也配封妃?!"
長樂宮一地狼藉,賀明蘭也是氣極了,才會跑到這裡來發瘋。
陸晚寧也沒計較,這些東西她不在意,隻是覺得聒噪。
她揉了揉太陽穴,鎏金護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鬨夠沒有?聖旨已經下了,你如今在這摔杯子有什麼用?"
"姐姐!"賀明蘭突然撲到陸晚寧跟前,猩紅的指甲掐進地毯,"皇上納我時隻給了個昭儀的位份,我是禮部尚書的女兒!她桑餘憑什麼?妃,她隻比你低一階!"
陸晚寧置若罔聞,倚在貴妃榻上漫不經心,"你消停些罷,皇上如今正在興頭上,不想引火燒身就老實些。"
“陸姐姐,你當真一點都不急?”
陸晚寧抬起眼,長長的羽睫下是一雙萬年寒玉一般的目光。
“急,也沒用。她能走到妃位,我也能把她拉下來。”
賀明蘭遲疑的呆住,陸晚寧這話不像是輕易說說。
話音未落,殿門突然被推開,陸淮安帶著夜露寒氣大步走進來。
他看見一地狼藉,皺眉跨過碎片:"賀昭儀好大的火氣啊。"
賀明蘭聲音拔高,"陸大人彆忘了,我們都害過桑餘,你不怕她報複你?”
陸淮安已經知道桑餘封妃的消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後,他胸口就像堵了一團棉花一樣難受。
他甚至有些惱羞成怒:“一個玩物而已,怕什麼?”
“玩物?你見過哪個玩物咬穿天子肩膀還能活命的?皇上連慎刑司都舍不得讓她進!"
陸淮安腳步一滯,忽然回頭看向賀明蘭,一半麵容隱匿在昏暗中,警告道:“你再大點聲,好讓整個長樂宮都要聽見你的蠢話。”
賀明蘭身子一僵,嚇得止了聲。
這兩兄妹連陰惻惻的模樣都這麼像,讓人光是看一眼都心生膽寒。
陸淮安收回目光,看向了陸晚寧。
她倒是出奇的淡定,陸淮安忽然問道:"晚寧,你可知皇上為何突然封妃?"
桑餘不是不受寵嗎?
之前私逃出宮一事都還沒有料理清楚,怎麼就突然封妃了?
陸晚寧垂下眼,慢條斯理地修理著護甲:"還能因為什麼,沈康昨日剛死,今日就急著用妃位哄人,陛下……"她輕笑一聲,"倒是懂得哄人。"
陸淮安沒明白,桑餘封妃,和沈康的死又有什麼關係?
賀明蘭疲憊的坐下,目光陰寒:“陸大人還沒明白?那沈康的頭七還沒過呢,皇上就要行冊封,擺明了就是不想讓桑餘再念著彆人。"
陸淮安一點點僵住,下意識的攥緊了指上的扳指。
“什麼意思?沈康和桑餘相識?”
賀明蘭有些意外:“陸大人不知道?那沈康就是桑餘的師父啊。”
陸淮安整個人僵住,他恍然回首看向賀明蘭。
"你說什麼?沈康是桑餘的……師父?"
賀明蘭也愣住了。
這件事,陸淮安竟然不知道?
陸晚寧漫不經心的替賀明蘭回答:"那丫頭十歲起就跟著沈康習武,沈康這次南下就是為了給她找解藥,結果就死在了桑餘麵前。他倒是也不怪她,聽說臨死前都還哄著她……嘖嘖,可惜了。"
陸淮安的青玉扳指在指間一瞬間碎成齏粉。
陸晚寧的聲音在耳邊一陣陣回蕩——他親自遞上的通敵密信,害死的人,是桑餘的師父。
難怪,難怪後來聽聞處決沈康時桑餘也在場,還受了傷。
他還以為是叛賊謀反傷到了桑餘。
"怎麼?"陸晚寧抬眼,看著陸淮安:"哥哥怎麼這幅神情?好像……心疼桑餘一般。"
陸淮安喉結滾動,嘗到一股鐵鏽味,心裡莫名的難受。
賀明蘭突然咯咯笑起來:"有意思!陸大人竟然不知道這件事?那你肯定不知道沈康死的時候,桑餘哭的多難過,真是錯過了一出好戲……"
笑聲未落,陸淮安猛地轉身將香案一腳踢翻。
沉香木砸在地上,濺起的香灰騰起,賀明蘭則嚇了一跳,腿一軟,整個人茫然狼狽的後退幾步。
香灰嗆得榻上的陸晚寧也咳嗽起來。
賀明蘭反應過來,大聲嗬斥:“陸淮安,你瘋了嗎?”
陸淮安半分沒有搭理她,隻是徑直走向陸晚寧。
陸晚寧終於不再平靜,她捂著口鼻咳嗽:哥哥!你做什麼?”
"你早就知道。"陸淮安仿佛確認了什麼讓他心血發冷的事情:"那封密信經你手遞給我的時候……你就知道。"
陸晚寧一把推開了她:"重要嗎?橫豎沈康已經……"
她突然噤聲,因為看見兄長抬起手要打自己。
此時此刻,陸淮安眼底翻湧著狠厲。
是疼她護她的兄長,從未對自己有過的狠厲。
“哥哥,你要打我?”
陸淮安的手懸在半空,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卻終究沒能落下那一掌。
他盯著陸晚寧委屈的眉眼,突然覺得可笑。
這件事怪誰呢?
該怪他自己。
是他,他親手斬斷了桑餘在這世上最後的牽掛。
是他,間接促成了這場冊封大典。
是,正是他呈上的密折坐實了沈康通敵。
當時隻想著替妹妹掃清障礙,卻不知道那人是桑餘的……師父。
他突然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的疼痛卻壓不住心頭的悲妄。
"哥哥?"陸晚寧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你該不會真的心疼那個賤人吧?"
一次又一次,如今,他還要因為那個奴才打自己?
陸淮安咬緊牙閉上了眼,一字一句:"我沒有。"
他渾身都冷的厲害,桑餘在這個世上能剩下幾個在意的人呢?沈康恐怕是最重要的一個,可是被他害死了。
"我隻是……"他聲音啞得不像自己,"隻是覺得沈康之事,或許是我們……操之過急了。"
"現在說這個?"陸晚寧像看怪物似的看他,"不是你親手把密信呈給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