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那老鼠。饑餓,疼痛,屈辱,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藤纏繞上來。不行!不能死在這裡!絕不能像個螻蟻一樣,無聲無息地爛在這個耗子洞裡!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像最精密的掃描儀,再次一寸寸掃過這狹小的囚籠。冰冷的石壁,濕滑的地麵,沉重的鐐銬……絕望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牆角,剛才老鼠出現的地方。那裡的地麵似乎有些不同?不是一整塊石板,而是……幾塊碎陶片胡亂堆疊著?
林逸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忍著劇痛,手腳並用,極其緩慢地挪到牆角。顧不得那刺鼻的惡臭和濕滑的苔蘚,他用戴著沉重鐐銬的手,顫抖著撥開那幾塊濕漉漉的陶片。下麵……是一個碗口大小、黑黢黢的淺坑!坑底,似乎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潮濕的稻草和……某種灰白色的粉末?
老鼠藥?!林逸腦中瞬間閃過這個詞!古人用來毒老鼠的,多半是砒霜(信石)或者紅礬!劇毒!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他小心翼翼,用指甲尖挑起一點點那灰白色的粉末,湊到鼻尖聞了聞——一股極其刺鼻的、類似於大蒜混合著金屬鏽蝕的怪味!沒錯!是砒霜!
林逸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膛!他猛地抬頭,看向那隻還在不遠處徘徊、綠豆小眼貪婪地盯著他的大老鼠,一個計劃瞬間成型!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渾身的劇痛,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一絲諂媚的笑容,對著那隻老鼠,用一種極其輕柔、近乎哄騙的語氣開口了,聲音在空曠死寂的地牢裡顯得格外詭異:
“鼠兄……鼠大爺?商量個事兒唄?”
他一邊說,一邊極其緩慢地,用指尖沾了那麼一丁點——真的隻有米粒大小——灰白的砒霜粉末,然後小心翼翼地、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將那一點點粉末,輕輕抹在了自己腳踝鐐銬邊緣,一個不起眼的凹陷處。
“您看……您這夜宵規格,兄弟我初來乍到,也拿不出啥好東西孝敬……”
他繼續說著,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這點‘好料’,算兄弟我請您的開胃小菜?您嘗嘗鮮?放心,新鮮著呢,剛開封……呃,剛開封沒多久!保管夠勁道,比啃我這身酸骨頭有滋味多了!”
林逸的心臟在胸腔裡擂鼓,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後腰的傷處,痛得他牙關緊咬,額角青筋直跳。他死死盯著那隻“鼠兄”,看著它聳動著鼻翼,綠豆小眼裡貪婪的光芒越來越盛,正試探性地朝著他腳踝鐐銬上那點“開胃小菜”靠近。
“對…對…過來吧鼠大爺……”林逸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那件破舊的青布直裰,冰冷粘膩地貼在皮膚上。成敗在此一舉!要是這耗子精嫌“菜”少或者識破了他的“鴻門宴”……
就在那碩鼠的鼻尖幾乎要碰到鐐銬邊緣的粉末時——
“哐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沉重的金屬撞擊聲猛地從隔壁牢房傳來!伴隨著一聲淒厲到非人的慘嚎:
“啊——!!!殺了我!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啊——!!!”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慘叫,如同炸雷在地牢裡爆開!
那隻正全神貫注準備享用“開胃小菜”的大老鼠,瞬間被驚得魂飛魄散!“吱——!”一聲尖銳的嘶鳴劃破死寂,它猛地向後一竄,化作一道灰色的閃電,“嗖”地鑽回了牆角那個黑黢黢的鼠洞,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逸:“……”
他保持著那個撅著屁股、臉幾乎貼在地上的詭異姿勢,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腳踝鐐銬上,那點米粒大小的砒霜粉末,孤零零地沾在那裡,像一個無聲的嘲諷。
“操……操!操!操!!!”
一股邪火混合著極致的憋屈和挫敗感,如同火山爆發般直衝天靈蓋!林逸猛地一拳砸在冰冷濕滑的地麵上!
“哪個王八蛋!!!早不叫晚不叫!!!老子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後腰的舊傷被這劇烈的動作狠狠撕扯,痛得他眼前發黑,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裡全是鐵鏽般的腥甜。
隔壁的慘嚎還在繼續,夾雜著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沉悶響聲和一個男人冷酷的喝問:“說!‘青蚨’在哪?!交出來!給你個痛快!”
青蚨?林逸的咳嗽猛地一滯。這個詞……有點耳熟?在哪裡聽過?他強忍著劇痛和眩暈,努力在混亂的記憶碎片中搜尋。不是原主的記憶,是他前世……一本冷門雜記?《酉陽雜俎》?還是《搜神記》?青蚨……好像是古代傳說中一種母子連心、能引錢歸來的神奇蟲子?現實中當然不存在,但這名字……
等等!他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畫麵——悅來客棧櫃台後麵,那個胖掌櫃就著油燈,手裡好像把玩過一枚樣式奇特的銅錢?當時光線太暗沒看清,但那銅錢……似乎和尋常的“胤錢”不太一樣?胖掌櫃還嘀咕了一句什麼……“青蚨引路……財源廣進”?!
難道……這“青蚨”不是蟲子,而是某種……信物?!某種地下交易的憑證?!這地牢……和“青蚨”有關?!
林逸的心跳漏了一拍。自己袖袋裡那片來曆不明的黑陶片……會是……?
就在他念頭飛轉之際,隔壁的鞭打聲和慘叫聲戛然而止。一個沉穩的腳步聲朝著這邊走了過來。鐵門下方那個送飯的小窗口被粗暴地拉開,露出半張冷漠如岩石的臉,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掃過蜷縮在牆角、狀如死狗的林逸。
“丙字七十三號!死了沒?”聲音嘶啞冰冷。
林逸立刻蜷縮得更緊,腦袋埋在臂彎裡,發出極其微弱、如同瀕死小獸般的:“水……水……”
那守衛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麵,冷哼了一聲,並未靠近,隻是冷冷道:“算你走運!上頭有令,你這窮酸書生還有點用,暫時留你條賤命!彆想著耍花樣!老實待著,等問話!”
說完,“哐當”一聲,小鐵窗被重重關上,腳步聲逐漸遠去。
林逸的聲瞬間停止。他緩緩抬起頭,黑暗中,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哪裡還有半分瀕死的萎靡?剛才那番裝死,一是麻痹守衛,二是……他忍著惡心,飛快地用手指抹過剛才砸地時沾滿了汙穢苔蘚和濕泥的拳頭,然後將那點汙穢和腳踝鐐銬上那點差點浪費的砒霜粉末小心翼翼地混在一起,再極其隱蔽地,用指尖一點點刮下來,藏進了袖袋深處!動作輕柔迅捷,仿佛在對待稀世珍寶。
毒藥!這點汙穢砒霜,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
他靠著冰冷的牆壁,劇烈的心跳在死寂中如同擂鼓。後腰的刺痛,脖頸的鈍痛,喉嚨的乾渴灼燒……所有痛苦都在刺激著他的神經。隔壁守衛關於“青蚨”的拷問,悅來客棧胖掌櫃可疑的嘀咕,袖袋裡那片冰涼的黑陶片……無數碎片在腦海中瘋狂衝撞。
自己到底卷進了什麼漩渦?
這地牢,這“青蚨”,這手腕帶暗金紋身的女子……還有那高高在上、仿佛永遠無法觸及的趙相爺……
林逸舔了舔乾裂滲血的嘴唇,眼中燃燒著的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沉澱下來的、近乎瘋狂的冷靜。他摸索著袖袋深處那點微不可查的毒粉,還有那片冰涼堅硬的黑陶片。
“留條賤命……等問話?”
他無聲地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在黑暗中,那笑容冰冷而猙獰。
“好啊……老子等著……”
“看是你們的鞭子硬……”
“還是老子的‘專利’毒藥……”
“看是你們的鞭子硬……”
“還是老子的‘專利’毒藥……”
林逸靠著冰冷刺骨的石壁,把最後半句話嚼碎了咽回肚子裡,隻餘下眼神在昏暗中淬著冰碴子般的狠勁。後腰的舊傷被剛才那番“鼠口奪毒”的劇烈動作徹底喚醒,此刻正歡快地演奏著一曲名為《腰斬進行曲》的交響樂,每一個音符都精準地砸在他的神經末梢上。脖頸側麵挨的那記手刀也來湊熱鬨,鈍痛像潮汐一樣規律地衝刷著他的意識,提醒他最後瞥見的那抹暗金紋身和矯健身影絕非幻覺。
“專利……”林逸無聲地磨著後槽牙,這詞兒在他那個時代是發財致富的康莊大道,擱這兒說出來怕不是要被當成妖言惑眾架火上烤。他小心翼翼地將袖袋深處那點混著汙穢苔蘚、珍貴無比的砒霜粉末往裡塞了塞,又摸了摸那片冰涼堅硬、刻著鬼畫符的黑陶片。“開局一條牛,裝備全靠撿,穿個越跟開盲盒似的,每次拆封都是新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