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教會兵敗如山倒。
先是一群人癡癡的對著天空凝視,他們在某個時刻猛然抱住腦袋,發出淒厲的尖叫!
然後不管不顧的推開、擠開、甚至擊打開身邊的人,像一個突然暴露在陽光下的吸血鬼一樣,痛苦的、扭曲的、陰暗的跑開了!
那是心中的信仰被怦然擊碎的聲音!
十三島嶼聯邦,無數人自出生以來就開始信仰波塞冬。
他們信仰、崇拜、進獻貢品。
他們花費了無數心血和金錢供養起心中的神明,並將海神教會的教義和教士們的話奉為圭臬。
將人生的絕大數時間都堆砌在塑造一位從未在祈禱中降臨的神身上,他們的人生是多麼的苦悶啊。
但今天不同,神明降臨了,為了這座城市!也必然是為了這座城市的子民!
可,他們看到了什麼!
神明……離開了!
神父馬吉癡癡的看著天空,他滿臉淚水,牙關顫抖。
“神明……離開了嗎?”
他覺得腳步有些虛浮,三兩步上前,不知道抓住了誰:“告訴我,神明離開了嗎?”
被他抓住的或許是一個小貴族,此刻用恐懼的眼神看著他:“神父大人!我不是在做夢吧!”
“天上這是……波塞冬大人的血嗎?!”
那滿天的藍色!
馬吉踉蹌了一下。
往日不管他表現的如何端莊和沉穩,但在“神明離去”這一既定事實麵前,他所有沉穩的假麵都崩壞成一粒粒碎沙。
“馬吉!”
他聽見有人喊他,聲音很熟,但他一時想不起是誰了。
等那人推開人群大步跑到他麵前,馬吉盯著那人的臉許久,才口齒不清的說道:“耶利米?”
“……是我,你怎麼了?你看上去有些奇怪!”
“我……沒……”
“出大事了!”
耶利米抓著他的肩頭,顫抖的嗓音昭示他內心的惶恐:“教堂裡的聖火……熄滅了!”
最後一句是壓低了聲音說的,馬吉像耳朵不好一樣,重複了一遍:“什麼?”
“教堂裡的聖火熄滅了!神離開了珀萊姆城!”
“……哦。”
馬吉混沌的腦袋裡閃過一連串這句話對應的後果。
神明離開了,聖火熄滅了。
代表著——這片土地被神明厭棄了。
一片神明不可能再降臨的土地,在地理概念上被稱為某某神棄之地。
信仰在此無法傳播,而他們這些神職人員也將被世界厭棄。
他們一群惹怒了神明的神棄之人……
馬吉的腦袋開始嗡鳴。
他一個窮人家出身的孩子一路走到現在,隻有神明知道他付出了什麼,付出了多少……
但他做錯了什麼嗎?
為什麼會這樣?
“馬吉?馬吉!你還好嗎?”
耶利米的聲音像一隻蚊子,不斷在他耳邊嗡嗡叫。
“我們逃吧!趁著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離開這裡!”
耶利米嘰嘰喳喳的說道:“咱們通過傳送陣離開十三島嶼聯邦,然後去彆的國家吧!薩爾沃怎麼樣?那裡深居內陸,沒有大海,你不是說吹海風吹的頭疼嗎?”
“或者去耶閭寶納怎麼樣?那是個沙漠城邦,同樣富裕——你放心,我叔叔能搞定一切,咱們重頭努力,東山再起!”
“……”
馬吉心頭一陣絞痛。
他摸了摸鼻子,摸到了一手黏膩的液體。
一看,居然是滿手黑紅色的鮮血。
他喘著粗氣,轉過身直麵耶利米。
“……馬吉!你怎麼了——”
大主教話還沒說完,被他的神父揪住了衣領。
“你·他·媽·的。”
神父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往日絕不會說的違禁詞語。
他盯著他,牙關在打顫:“有後台……了不起啊?”
說罷,狠狠的一拳揮去。
耶利米還沒來得及生氣,這位成天為他擦屁股填漏洞還要不停被教會人員坑的神父仰頭倒在了地上。
——安靜的死去了。
……
聖火熄滅,教會神職人員也就無法供養護城的屏障。
屏障的碎片如碎玻璃一樣崩解,如雪花一樣融化在人們的肩頭。
城內貴族們的私兵紛紛看向麵色蒼白,一片死寂之色的貴族們。
那些結盟的,揚言要反抗奧蕾莉亞的貴族們乾巴巴的站在那兒,似乎瞬息之間便褪去了華貴氣派的外衣,變成了一個個小老頭子和小老太太。
老巴倫站在那兒,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盟友,也即將失去兒子。
塞繆爾,他疼愛的小兒子,他關懷的小兒子,他寄予厚望的小兒子,他偏心的小兒子。
他還能活下來嗎?
“動手!”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一隊礦工們打扮的士兵衝了上來,老巴倫隻覺眼前一陣恍惚,然後一枚堅硬的劍柄便鑿在了他的臉上!
老貴族最後的那一絲體麵被狠狠扯下,蕩然無存。
在仰頭倒在地上的瞬間,他聽到齒輪絞動鐵鏈的聲音。
有人在開城門。
是誰?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有這麼……卓越的遠見?
為什麼不教教他?
數秒鐘後,一個眼熟的臉出現在他麵前。
喬茲·拉米雷斯,那個窩囊的,懦弱的男人。
此刻,他以勝利者的姿態俯視老巴倫,如刀俎俯視魚肉。
但喬茲是沒有那麼自信的,中年男人不習慣這麼看人。
“巴倫先生。”
喬茲靦腆的笑笑。
“那天,你該送我出門去的。”
那樣他們就會徹夜長談,那樣他就會堅定的加入老巴倫的陣營,那樣他就不會和碧翠絲做占卜遊戲。
那樣,他們就會一起被長樂軍堵在城市裡暴走。
“那還是彆送我出去的好。”
中年男人嘟囔著:“我可不想被揍。”
……
在城中百姓惶恐的目光中,城門鉸了上去,成群的、裝備精良、士氣正旺的長樂軍小跑進來。
他們的腳步在地上跺的震天響。
市民們捂緊了自己的錢包和老婆,發誓要跟她們共存亡。
然而並沒有人把手伸進他們的口袋,也沒有人把手伸進她們的被窩。
長樂軍在拉米雷斯家族和貝克特家族勢力的支援下,迅速占領了珀萊姆城的八個門。
他們在城中爆發了一些巷戰,最後在付出極小的損失後占領了這座城市。
財富廣場上聚集的平民被趕回了家,傷者被集中治療,海神教會的教士被押入監獄。
市民們從恐懼,變得鎮靜,再變得好奇。
他們對那些用“清潔一新咒”清洗大街的法師們十分好奇。
“誒……你們在做什麼?”
一個臭著臉的長樂軍士兵說道:“我們要把那些犯了罪的貴族和教士們整齊的排列在大街上,然後依次砍掉他們的頭,從清晨砍到黎明!”
“哈!”
“噓!你嚇到人了!他開玩笑的!”
身邊的長樂士兵連忙說道:“是奧蕾莉亞殿下,我們正在準備她的冊封禮。”
聽聞是玩笑話,市民們反倒感到遺憾:“太可惜了……等等,冊封禮?冊封什麼?”
“奧蕾莉亞殿下將拿回她的名譽——玫瑰大公。”
“……誰的冊封?”
兩名士兵挺起胸膛,與有榮焉的向上伸出掌心——仿佛托住了一隻手——這是長樂教會的行禮方式。
“長樂大人的冊封。”
是最新一輪神戰的勝者嗎?
那很權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