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教會執事直起了腰。
他敏銳的觀察到,馬修先生撐起傘護住蓋烏斯殿下,兩人正在往這邊走來。
於是十分有眼見的他連忙拿出傘,小跑了過去。
“大人。”
他安靜的把傘遞上。
蓋烏斯僵硬的接過傘,又說了一遍:“教父!彆忘了答應我的事!”
馬修點頭:“好。”
他慈愛的摸了摸蓋烏斯的頭,沿著他鈷藍色的頭發順下:“不用擔心,教父會永遠站在你身後。”
年輕的王儲往外走去,跟著內侍們鑽入車輦。
主教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後他低頭,看向手裡的一根鈷藍色的頭發。
蓋烏斯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教父,如果可以的話,能不殺西奧多嗎?”
“……為什麼?他的存在會給你的王位帶來危機。”
“他、他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
“蓋烏斯,這些年死在你手裡的孩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
蓋烏斯答不上來。
但馬修還是答應了。
“我會給他找個好去處。”
而此刻,他把頭發遞給了執事。
“去查,查他和西奧多到底是什麼關係。”
“是。”
“記著,不管是什麼關係,”這位外表慈祥的老人轉過身來,目光如蛇一般狠毒:“殺了西奧多——還有那個卡米拉!”
“……是!”
……
時間回到喬茲見到碧翠絲的那天晚上。
真理辯手跟著莽漢幽幽走進了拉米雷斯宅邸。
這座宅邸並不小,隻是空蕩蕩的,看起來有些冷清。
“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她對身前的莽漢說道。
“你能結清奧蕾莉亞欠我的薪水嗎?”
“多少?”
“三百八十五枚金幣。”
“很遺憾,我沒有獲批這筆資金。”
“哼。”
“那我也能問你些問題嗎?”
“……”真理辯手有些出乎意料的厚臉皮。
“你叫什麼名字?”
“……”莽漢沉默了一會兒後,甕聲甕氣的說道:“伊凡,不過他們都叫我笨蛋伊凡。”
“為什麼?”
“誰知道,可能這就是自詡聰明的家夥想要跟我們這些大老粗劃清界限而甩在我們頭上的帽子。”
“哦,光從這句話來看,你絕不是什麼笨蛋。”
“誰關心。”
他們走在冷清的拉米雷斯宅邸。
碧翠絲又問:“這裡的仆人呢?”
“我在這。”
“我是說,作為一個貴族,拉米雷斯總該有些光鮮亮麗的仆從——比如一兩個長相俊俏的,用來在各個貴族間傳話的孩子,或者伺候老爺夫人少爺小姐的侍女,總歸也得有幾個老媽子。”
“哦,這裡沒有少爺小姐。”
“拉米雷斯先生沒有夫人嗎?”
“喬茲先生尚未娶妻。”
“能跟我說說那件事嗎?”
“我們到了,喬茲先生就在裡麵。”
伊凡不再說話,站在一棟建築門口。
“……好吧,誰敢說你是笨蛋呢,伊凡?”
碧翠絲點點頭,敲了敲門,然後推門而入。
屋裡確實隻坐了喬茲·拉米雷斯一人。
按理說,單身男女該避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一情況,但誰都知道,這句話隻針對年輕貌美的男女們,不針對“窩囊中年男”和“不年輕也不貌美的中年女”。
喬茲盯著她,看了許久,指著椅子:“請坐。”
他的情緒平和了不少,全靠他給自己倒滿的一杯酒。
“我並不是針對奧蕾莉亞——說實話,我對她沒有太大的惡意。”
“奧蕾莉亞殿下明白,這就是為什麼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會穿過警戒線徑直來找您。”
“我隻是悲傷和憤慨。”
喬茲飲下一口酒,滿臉頹唐。
正在這個時候,宅邸裡突然響起了一聲響徹天際的尖叫!
或許是嘶吼,來源於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我殺了你!!!!”
“賤人!!!!”
“我捅你二百八十刀!!!”
“……”
碧翠絲禮貌的頷首:“那是?”
“我的兄長,雨果·拉米雷斯。”
喬茲更頹唐了:“如你所見,在費爾南德斯的迫害下,他變成了一個瘋子。”
碧翠絲安靜的等待著他的傾訴。
“布蘭琪,是拉米雷斯家年輕一代唯一的孩子。”
拉米雷斯家族子嗣不興。
家主喬茲是這一代最小的孩子,他上邊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
姐姐莎賓娜是個性格果斷爽利的女人,她嫁到了隔壁城市,隨夫姓,孩子自然也是那邊的孩子。
在這樣麻利性格壓力下長大的兄弟二人,似乎理所應當的養成了懦弱的性格。
哥哥娶了妻,四年後才生下了寶貴的布蘭琪,這個聰明漂亮且繼承了姨母爽利性格的女孩一度成為家裡的珍寶。
她健健康康、順順利利的長到了十四歲。
然後,在上一年去王都參觀鯨落盛典的時候,被王儲擄入私宅。
拉米雷斯家嚇壞了,誰都知道蓋烏斯是個什麼東西!
他們珍寶一樣的孩子,怎麼能在那魔王一樣家夥的手裡存活下來呢?!
喬茲花了大把的金幣,可得到的回答都是:那可是王儲!
王儲手裡又何止你家一個寶貝姑娘!
可他家的姑娘對王儲來說不過是個消遣,但對拉米雷斯家族來說是半條命!
雨果夫婦立刻收拾行囊前往王都,在王都裡找了個地方住下,就盼望著什麼時候能帶回女兒。
但等來的,卻是比地獄還要可怕的迫害。
……
“如你所見。”
喬茲飲著烈酒,平靜的說道:“布蘭琪自殺了,之後第三天,嫂子也自殺了。雨果瘋了,哈哈,我也快瘋了。”
碧翠絲看著他,語氣堅決:“有人該為此付出代價。”
“哦?是誰呢?事實是,無人會為此付出代價,除了拉米雷斯!”
窩囊的男人霍然站起:“該付出代價的家夥依舊身穿華服居住在奢華的宮殿裡!沒日沒夜的糟踐著女人!無數的女人!他該死!可他死不了!他要成為這個國家的王!”
一個商人,不算太成功的商人,要怎麼和一個國王對抗呢?!
碧翠絲想起了奧蕾莉亞托人交給自己的東西。
她把那玩意兒取出,放到了桌子上。
那是一隻耳環。
鵝黃色的,明豔動人,看上去十分少女。
“……”
這是……
喬茲盯著那隻耳環,條件反射的舔了舔唇。
“這是……我送給布蘭琪的……”
“這是鎏金商會的新風尚,我特意買來送給布蘭琪的……”
男人捂住了臉。
“這是哪兒來的?”
“是奧蕾莉亞殿下從草叢中撿到的,她當時沒能力阻止悲劇的產生,內疚和自責讓她在夜晚搜找了那個地方。”
“……”
男人仰著頭,他的鬢角變得濕漉漉的。
“你說……當時?那麼現在?”
“現在,奧蕾莉亞殿下已經找到了新的道路,一條矯正錯誤,通往新生的道路。”
“你是說,長樂?”
“是的先生,長樂。”
這次,喬茲沉默了很久很久。
枯黃的燈光閃爍了幾下,他說。
“我想見一見奧蕾莉亞……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