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穀城的傳送法陣直達楓葉城,梅琳娜花費了一枚銀幣又十三枚銅板。
傳送的費用很貴,所以一般是法師類的大款,或者各大教會的教士才乘坐的起傳送陣——神會為他們的行動報銷。
嗯,她是說,神在人間的代表。
所以平民們是不配乘坐傳送陣的,他們更多的情況下會用自己的兩條腿丈量土地,挑著貨物,去臨近的城鎮售賣,或者交稅。
梅琳娜不是大款,她目前的教會也報銷不了她的出差消費。
所以她對差旅費很敏感,敏感到了她從傳送陣工作人員找回來的銅板中挑出了三枚磨損很誇張的退了回去:“麻煩給我換三枚吧。”
那位矮身妖精翻了個白眼:“您是打哪兒來的?”
梅琳娜客氣的笑笑:“你少管。”
妖精被噎了一下,再要說話時,梅琳娜挺起她引以為傲的胸膛,擠到了櫃台旁,把那三枚銅板拍在了櫃台上!
“楓葉城的經濟差到這種地步了嗎?!連我這個鄉下人的錢都要克扣?!你的領導呢?我要見你的領導!”
“嘿!鄉巴佬!快把嘴巴閉上!誰稀罕你的三枚銅板!”
“我稀罕!我很窮!”
“我看出來了!你的皮衣破了個洞!”
“我很窮!!!”
矮身妖精被她氣勢洶洶的頂了個跟頭,滿臉狼狽:“拿去!”
他忙不迭的從錢櫃裡摸出三枚新銅板:“拿去拿去!拿去買兩塊黑麵包,然後吃上一個禮拜吧!鄉巴佬!”
梅琳娜一把抓過錢幣,塞進口袋裡。
她不在乎那該死的妖精的態度,她本身就是小漁村出來的鄉巴佬,是命運推著她,把她推到了現在這一步。
而她說得也沒錯,她現在真的窮慘了。
她、她的教會、她即將接手的城市,都窮到了穿底褲蹦躂的地步。
所以三枚銅板也是很好的。
梅琳娜安靜的回到了楓葉城。
她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時間段,上門拜訪了領主戈弗雷大人的幕僚,胡福先生。
不知為何,一向門庭若市的胡福先生如今竟然淪落到了門可羅雀的地步。
給她開門的是一位長相很老實的仆人。
“阿門,”梅琳娜問:“老師呢?”
阿門瞪大了眼睛:“梅、梅……”
梅琳娜豎起食指擋在唇前:“噓。”
阿門很聽話的捂上了嘴:“嗚嗚。”
他的腦袋不是很好使,但是十分忠誠,也是胡福從奴隸市場買回來的,和梅琳娜的關係很不錯。
梅琳娜純黑色的眼睛暗了幾分。
這就是為什麼在那麼多局“貓與鳥”的遊戲裡,梅琳娜淪落到成為“接生的器具”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照顧她的都是阿門。
梅琳娜關上門,安靜的胡福居所更顯安靜了。
她幾乎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是來尋求真相的,也是來了結真相的。
阿門用隻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老師生病啦!”
“生病。”梅琳娜重複了一遍。
“生病,生病。”阿門點點頭:“神風背著他回來的,說宴會上他突然摔倒了!吐了好多黑血!”
吐黑血。
和聖女大人描述她的模樣一模一樣。
看來……看來老師也接受君主的賜福了。
是啊,像老師那樣的人,不得到好處的話怎麼會輕易答應去攪和到一件事情裡去?
尤其是這種……迎接邪神的大事。
他或許從中獲得了梅琳娜這輩子都想不到的財富和機遇。
但梅琳娜不在乎這個。
她不在乎有人從這事中得到了什麼,她隻想知道……知道關於自己的事情。
“神風呢?”她又問道。
神風同樣是老師的一個學生——或者說,是他買來的一個奴隸。
比起話都說不清楚的阿門,老師更喜歡把神風帶在身邊——他年輕英俊,會說話,能夠獲得有錢人家夫人的喜愛。
有時候晚上神風沒有跟老師回來,阿門就知道,第二天神風又會給他買燒鴨吃了。
每當那個時候,梅琳娜都會十分刻薄的說:那是因為他晚上當燒鴨去了。
阿門聽不懂,阿門隻知道有燒鴨吃。
他們這些奴隸的關係就是這樣,既競爭又合作,既敵視又彼此憐憫。
“神風走了。”
阿門說:“他說老師活不了了,他那天晚上就走了!”
他叫喚起來:“他說老師活不了了!活不了了!!不可能!老師可不會死!”
“小點聲!”
她拉了一把阿門:“他走了?!”
“他跟著佩恩夫人的船隊一起走了!我就知道他是真的喜歡那個人!”
“小點聲!你為什麼不走?”
梅琳娜翻了翻口袋,翻出了幾枚銀幣和一些銅板。
這些錢不算少,但也不算多,遠遠不夠一個結巴、智力低下的中年人好好的過完下半輩子。
“我、我,我知道去哪兒。而且老師還沒死。”
梅琳娜看了看錢幣,又把這些揣進口袋裡。
“我進去看看。”
她推開門,首先聞到了撲鼻的腥臭味。
阿門大概是不會請醫生的,也大概沒錢請醫生。
神風走了之後,他隻知道守著門,然後日複一日的吃著櫃子裡還沒發黴的麵包。
院子裡撒了很多血塊,就像從她體內吐出來的那種。
那些血塊仿佛有生命一般向周圍攀爬出紋路,最後因為失去了力量來源而乾涸在原地。
同樣乾涸的還有胡福。
他病殃殃的躺在床上,似乎死了,但他的胸口還在微弱的起伏。
而且他的五官還很敏銳。
聽到聲音後,他睜開了眼睛。
“噢,梅琳娜,我心愛的梅琳娜,我的女兒,我的未來的美景……快來,快過來,讓老師看看你年輕鮮活的模樣……”
他啞著嗓子,語氣裡隱藏著些許急迫。
但梅琳娜就在那兒站住了。
“您看上去不太好。”
“我?我還可以,你可沒看見珍妮爾,她夢想著成為神的母親,於是接受了超過8次的神賜。”
胡福抽動著肺葉笑著:“在厄運降臨的時候,她在自家的院子裡爆炸了,變成一牆惡心的血塊,澆了她身上的愛慕者一頭一身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梅琳娜咬緊了牙關。
老師看上去有些癲狂。
她有些害怕。
但是這個時候,一股力量落在了她的頭上,像是對待一個小女孩兒一樣,揉了揉她的發辮。
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