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頤大將軍回京第二日,就大張旗鼓納妾的事,滿洛京傳的沸沸揚揚。
果然第二日衛芙院子裡就來了兩位嬤嬤。
身材矮瘦,臉型方正,雙目不怒自威的是母親身邊的管事趙嬤嬤。
她跟隨母親多年,精明強乾。
衛國公府自從她出嫁後,就是由這位趙嬤嬤幫助母親管理中饋。
身材高挑嚴肅,行禮角度都仿佛用尺子量過的是常嬤嬤。
是皇姑母身邊的掌事嬤嬤,不用問這兩位的來意一樣,都是奔著將軍府納妾的事情來的。
看她們不約而同露出的憂色。
衛芙心裡歎息一聲!
果然——這世上除了她的夫君,所有人都怕她受委屈。
“兩位嬤嬤不必憂心,這事我捏著分寸呢。”
衛芙趕緊安撫,兩位嬤嬤都是大風大浪裡走過的人。
見衛芙氣定神閒,顯然說得不是假話,稍稍放下點心。
常嬤嬤慈愛的看著衛芙歎道
“郡主得空還是進宮陪陪皇後娘娘吧,她昨夜一夜都未曾睡好”
“是啊,夫人昨晚也是一夜未眠,還得女郎親自回去跟夫人寬寬心”
趙嬤嬤與常嬤嬤相顧歎息。
衛芙爽快的應了兩位嬤嬤。
要和離的事情必然是要提前跟姑母還有阿爹阿娘先通氣的!
有他們的支持事半功倍。
自城隍廟那日之後,衛芙擔心身體因受孕再次像上一世那樣崩潰。
一直專心調養,足不出戶養了這些日子。
身體並未出現異常,才漸漸放下心來。
現在萬事俱備,是時候推動計劃了。
“薑魚,你將這封密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我阿爹手裡!
另外將蕭定頤在衛家勢力內部特權全部取消!”
薑魚雙手接過一支插著紅羽的竹筒。
知道這是萬分機密的要事,不敢怠慢,快步出去辦了。
衛國公府的財富還是其次,最厲害的底蘊,是覆蓋全國各地的情報暗樁。
這是在她及笄時,阿爹親手交給她的。
並告訴她這是衛國公府最後的底牌,關鍵時刻能保命,千萬要守好。
衛芙接手兩三年,把整個情報網又進行了優化,使信息傳遞起來更快捷,也更隱秘。
情報網絡之間傳遞的密信全是亂七八糟不知所雲的字。
甚至還有胡亂塗鴉的符號,一般人就算撿到了,也看不懂其中寫的是什麼意思。
這是衛芙發明的一種密語,而且每一條情報線都有單獨的密語。
他們之間並不聯通,互相也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衛芙就像坐陣在一個巨大蜘蛛網中間的王蛛。
每一條延伸出去的線,最終收集到的情報都源源不斷彙聚到她這裡。
蕭定頤鎮壓藩王之亂,衛家提供的情報功不可沒。
但蕭定頤從來不提他從衛家獲取的那些重要情報。
甚至也從未對衛芙說過一句感謝的話。
衛芙收拾了一番,刻意上了個明豔的桃花妝才往宮裡去。
姑姑每到冬日必犯咳疾,不早點說清楚自己的打算,怕是又要病的嚴重了。
其實蕭定頤就算封了大將軍,在洛京也是個毫無根基的新貴。
衛國公府想要跟他和離也不是什麼難事。
棘手處就在於蕭定頤的父親,數次救了衛國公性命。
最後身亡這是事實!衛胤既然當著三軍的麵許下婚約。
立下誓言照顧蕭家的孤兒寡母,將女兒嫁過去不過三年就要和離。
擱誰看都會覺得他們衛國公府仗勢欺人,忘恩負義。
衛胤麾下統領十萬“鎮北軍”,這種名聲一旦傳出,多年樹立起來的威信很可能毀於一旦!
這是衛芙絕對不能允許的,她必須要想個萬全的脫身之策。
衛芙一邊琢磨,一邊悶頭往坤儀宮走。
坤儀宮的路自小便是走熟了的,衛芙習慣性的抄了偏僻些的近路。
“殿下你讓我等的好苦——”
直到一聲嬌滴滴的呼喚,從旁邊假山後邊傳出來!
衛芙才驚覺自己可能撞破了什麼長針眼的風月雅事!
衛芙大呼倒黴,宮裡頭遇見這樣的風流韻事。
可不敢跟市井大媽似的,抄著手齜牙看熱鬨,搞不好是要被滅口的!
衛芙放輕了腳步,打算蹭著矮牆邊上溜走。
誰知接下來又一聲嬌喚,衛芙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隻聽假山那邊一個年輕女人夾著嗓子道
“世子殿下!我入宮為妃屬實身不由己!
但我閨中思慕於你多年,給你寫了那麼多封書信,為何不見你回隻字片語?
崔珩!你的心當真是石頭做的嗎?”
假山後的女子先是憤怒質問,接著竟然悲傷的啜泣起來。
衛芙聽得頭皮發炸,這崔珩已經這麼囂張了嗎?
光天化日都敢入後宮私會皇帝妃嬪了?
這還是那個被整個崔氏寄予厚望的未來家主?
被天下學子奉為楷模的左相大人嗎?
崔珩的母親是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皇帝不就是他親舅舅!
這麼算下來,這個跟他吐露思慕之情的女子——是崔珩小舅媽?!!
禦花園大外甥私會小舅媽?!這場麵著實炸裂!!!
這麼個短命鬼,竟然還有如此瘋狂的追求者!
這小娘子還是天真了,被這廝皮囊所惑!
要看到她芝蘭玉樹的世子殿下,殘暴鎮壓反叛勢力的血腥手段,不知道還會不會如此迷戀他。
“請娘娘慎言,你我素昧平生,更是男女有彆,還請速速離開!
免得徒惹是非,禍及家人!”
悅耳的好似風穿過風鈴的男聲響起,語氣冷淡疏離,跟他那晚近似耍賴的語氣大相徑庭。
“你!你!怎可說我們素昧平生?我們明明見過好幾麵!
你都不記得了嗎?
嗚嗚嗚嗚…”
衛芙也被這小娘子整服了,搞半天是單相思,人家還不認識你!
這叫什麼事兒啊!
遠處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驚到了假山後邊的一對野鴛鴦。
好在那宮妃還不是沒腦子到極致,匆匆道
“世子,今日多有不便,這封信給你,你,你回去再看!我先走了”
一陣緊湊的腳步聲響起又消失了,顯然那宮妃急慌慌走了。
衛芙正琢磨要怎麼應對這個事,那個優雅好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聽夠了麼?聽夠了就出來吧!”
衛芙嚇了一跳,這人是狗耳朵嗎?怎麼這麼靈?
訕訕的從假山後邊轉了出來,胡亂的朝站在一從山茶花邊上的男子福了福
“咳咳好巧啊,世子殿下,沒想到在這都能遇見你呢!”
自從那晚之後,衛芙都不敢輕易想起崔珩這個人,因為一想起來,全是黃色廢料。
心裡暗暗祈禱最好這個煞星忘了那晚的事情,千萬不要來找她的麻煩!
這煞星可是實打實的亂臣賊子,必定要造反的!
跟他扯上關係,今後還怎麼帶父兄脫身?!
可惜事與願違,第一天出門就撞了個正著。
心虛的瞄了一眼這個身材頎長的男子,下一刻眼睛都直了!
這是崔珩?!
他穿上衣服跟不穿衣服差彆怎麼這麼大?!!
山茶花樹下,白衣男子遺世獨立,眉若遠山含煙雨,眼如寒潭映秋星。
眉骨與鼻梁線條極其優美挺拔,俊美清冷的長相,偏偏唇色緋紅,更讓他徒增三分豔色。
皮膚白皙如上好羊脂玉,一頭烏發如瀑布垂在身後,上半部分用一根華麗的絞金絲發帶係住。
微風吹過,衣擺與發帶齊飛,說不出的矜貴風雅。
明明是在白天,可他仿若踏月而來,芝蘭玉樹的模樣,怎麼看也跟前世的亂臣賊子,奸佞之臣,搭不上邊兒啊?!
就算他剛屠了海易滿門,將海家人頭掛滿尚書府屋簷。
把好好一個二品大員宅邸,變成一座人間煉獄,也不妨礙他風靡萬千洛京小女娘的芳心!
崔珩雖然比她年長幾歲,小時候又短又細橡根豆芽菜!
年幼時衛芙在大夏天裡帶他去蓮池裡抓青蛙,他回去就發燒半個月差點嗝屁。
害自己被皇帝姑父罰跪在禦書房外暴曬,還是皇後姑姑哭著求情才把她抱回宮。
打那以後,衛芙就對這個紙糊的短命“表哥”敬而遠之。
遠遠看見扭頭就跑,生怕自己放個屁把他崩死了,還得給他陪葬。
沒想到多年不見,一見麵就把人睡了!哎!
——真是造孽!
“是挺巧的,幾日不見郡主殿下,愈發容光照人了。
想必是蕭將軍大勝歸來,郡主人逢喜事精神爽,珩心甚慰!”
崔珩嘴角微揚,一點沒有被人撞破風月的窘迫。
言語間還有點譏諷她的意思,畢竟蕭定頤回京第二日便納妾,鬨得滿城風雨,分毫不給她這個正妻一點臉麵!
這廝陰陽怪氣,估計是背地在看她笑話!
衛芙咬咬牙,對於彆人的故意挑釁,她向來直麵硬剛,盯著崔珩的眼睛笑道
“比不得世子殿下風姿無雙,引得深宮裡的娘娘都寤寐思服,魂牽夢縈!
我不如世子多矣!”
來吧!互相傷害吧!誰慫誰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