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深,霧障千重,濕氣浸骨。
這裡自古便有“九重瘴,十裡陰”之說,密林間毒蟲盤踞,蛇虺潛行,哪怕是異人,稍有不慎,都會被蟄咬致死。
山底礦產豐富,指南針入山即失靈,手機也會信號全無,加之食人凶獸又多,曆年都有進山者莫名失蹤的故事。
種種因素加持下,圍繞哀牢山誕生了無數離奇詭異的傳說,著名的便有人麵熊,偽人蜥蜴,血屍嶺……
韓舒和何鐵踏著濕滑的山徑穿行,幾乎每一步都能踩碎腐葉下藏匿的蟲殼。
“小兄弟,你等一下,來都來了,我進點貨哈。”
何鐵指尖微微一屈,體內炁息翻湧。
腳下的泥土或草叢間,一條條蜈蚣如受指引般爬出,千足遊動,猩紅的頭須富有節奏的輕顫。
啪!
再打個響指,炁息彌散,這些蜈蚣開始清理自身的毒牙和毒素。
“你這禦蟲的手段也算爐火純青了。”韓舒誇讚道。
何鐵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上不了台麵,要是控製的蟲能再小一點就好了。”
以炁勾引蟲類,再拔除毒素,作為蟲宴的食材,這算五仙教融入時代的法子。
畢竟一小串烤蜈蚣,在景區有時候能賣到20塊錢。
遊客頗多的假日,小小的攤點也能有不錯的收益。
越往山深處,迷霧越發濃鬱。
流雲衫隔絕了潮濕,枝葉間的窸窸窣窣爬行聲,依舊讓韓舒心裡毛毛的。
蜘蛛和蜈蚣已經見過不少了,花花綠綠的,實在說不出有什麼美感。
還有點瘮人。
哀牢山當地的胡子蛙,倒是沒見過幾隻。
韓舒取出膠囊法器,隨手一拋,藏於其中的人偶一個個鑽了出來。
這些人偶基本都產自練手時的廢料,外形和大小,都像沒有穿衣服的法國洋娃娃。
核心則是最基礎的技術,灌輸一點炁息就可以正常運作。
“去!”
韓舒一聲令下,十幾個小木偶紛紛行動,有的負責搬石頭,有的負責打草驚蛇···
藏在草堆中的小蟲儘數跑了出來。
“小兄弟,你已經有這般手藝了,我看有沒有五聖核心都沒區彆。”
何鐵凝視一堆人偶,禁不住嘖嘖稱奇。
禦蟲頂幾個數啊,沒胳膊沒腿兒的。
要是有這麼多的機關人偶來幫自己穿簽子,燒烤炸貨攤每天得出多少的存貨啊!
“匠人嘛,精益求精。”韓舒回道。
何鐵搖搖頭:“我是很難體會到你們這種精神了。”
潮濕林間,迷霧又起。
小人偶還在踏踏實實的工作,忽然之間,何鐵朝迷霧深處望去,隱隱約約看見有高大人影在招手。
“臥槽!”
“有人麵熊!”
“傳說是真的!”
何鐵一個踉蹌,差點沿著狹窄山路滾落。
關於人麵熊的傳說,有兩個版本。
一是這熊會雙腳站立,偽裝成人,在迷霧中招手,要是有好事的人過去,就會被吃掉。
另一個更唬人,說的是熊會吃掉遊人,穿上死者的皮囊,套上死者的臉皮,從肉體到靈魂上代替原主。
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他一個五仙教徒能招惹的。
“小兄弟,快點撤了。你這機關人偶也經不起熊爪子招呼。”
“可野生動物,一跑的話不會激發它的狩獵本能嗎?”韓舒反問道。
有迪迦像在,尋常凶獸也追不上。
韓舒倒是對潛藏深山的傳說很感興趣,他學著對麵迷霧中陰影的樣子,也招了招手。
“臥槽!是人麵熊!”
迷霧對麵,正在揮手撥弄藤蔓的印度佬一愣,開始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向旁邊搭話。
“走!咱們的蠱毒沒必要浪費在畜生身上。溜的時候小心點,彆讓它追上來了。”
旁邊的異邦同夥一招手,緩慢退去。
何鐵見“人麵熊”走了,雙手一拍。
好家夥!
還有這種應對舉措。
學到了,學到了。
韓舒放下手臂。
這熊還挺靦腆。
見旁邊的何鐵害怕,韓舒提議道:“咱們繞一條道路,彆和這些東西撞上了。”
“好···好···”何鐵心裡打著寒磣,連聲應付。
當地傳聞聽多了就容易產生心理陰影,人到中年了還是會害怕。
兩人改變了行程,繼續邁步山中腹地。
走了一會兒,還在收集食材的何鐵忽然眉頭緊鎖。
這裡的蟲不聽話了。
“奇怪,哪怕我學藝不精,支配這些毒蟲該是綽綽有餘,怎麼會這樣?”
何鐵掀開幾處碎石翻看,石底的蜈蚣,紅紫軀體包裹了一層陌生又異樣的炁。
“有人在這裡煉蠱。”
除了五仙教,當地沒有其餘的蠱師教派,會是散修?
正思索著,那蜈蚣見了光,開始朝單一方向逃竄。
它爬得極穩,赤紅身軀在濕漉漉的山徑蜿蜒,隱隱顯出幾分詭異。
韓舒和何鐵相視點頭,抬腳跟了上去。
蜈蚣鑽進了一處山壁。
山壁間裂開窄口,內裡黑得似被濃墨浸透。
入口初極狹,才通人。
韓舒側身擠入,腐臭味混著某種腥甜的鐵鏽氣撲麵而來。
黑暗中最先顯現的是一雙僵直的腿,有人仰麵倒在洞窟深處,氣息全無。
韓舒往迪迦像注入炁,光芒照亮了洞內。
“屍體。看皮膚的飽滿程度,還有殘存的炁,生前該是個體麵的異人。”
“會不會是避世修行,走火入魔了?”何鐵湊近瞄了眼,屍體腹部似乎動了下。
媽呀啊!
“詐屍了!”
韓舒定睛一瞧,那不是屍變,而是皮下有什麼活物在規律地頂撞,薄薄的皮膚被撐出一個個遊走的凸起。
“何大哥,多大的人了,彆老一驚一乍的。”韓舒指了指凸起,“喏,煉蠱的異人。”
何鐵嘴角下拉,嘖嘖道:“又是以身飼蠱的蠢貨,怎麼老有人想往身體裡塞蟲子呢?我倒要看看他煉製了個什麼玩意兒!”
何鐵先是用炁包裹雙手,防止開膛時無主蠱蟲反撲,做好防備措施後,取出腰間掛著的小刀,迅速將屍體的肚皮剖開了。
噗嗤!
黑血滾湧,一截青灰色的細肢刺破皮肉,沾著粘稠血漿緩緩伸展。
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
八條倒鉤般的蛛腿全然掙出,撐起了一具畸形扭曲的身體,那是隻蜘蛛,卻又不完全是。
它肥大的背後長著一張人臉,正癡癡的笑著。
縱然是略懂蠱術的何鐵,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
“小兄弟,這人麵蛛你能用嗎?”
韓舒比了個拒絕的手勢。
他實在想象不出,外表溫婉可人的機關人偶中,有個帶人臉的蠱物,會是什麼樣的場麵···
“那···那我帶回去給師父研究一下。”何鐵提議道。
“等會我送你,現在讓這位仁兄入土為安。”韓舒揮手指示,機關人偶有條不紊地在旁邊刨起土坑。
挖完墳,插了木頭當作碑,韓舒讓何鐵放鬆心神,帶他折返回了總壇。
···
哀牢山半山腰的石洞前,落日黃昏,兩個異邦人搜集完毒物,匆匆趕回。
“這裡以前有個墳墓嗎?”為首的問道。
“沒···沒有吧。”阿三回了句。
“奇怪。”
為首的鑽進了山洞,照亮手電,空蕩蕩的視野讓他心中頓時一涼。
我的本命蠱呢?
嗯?
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他回過頭,衝那阿三吩咐道:“給我把那墳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