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莒南,時值盛夏,鑠石流金。
背靠東蒙山的南溪村在林木遮蔽下,沒有太多的暑氣,但人一旦走出陰涼,依舊會像是掉入了蜜罐。
韓舒依靠在低矮楊樹的枝乾,手持刻刀,聚精會神地雕刻著手中木偶。
樹木旁是過往縣城的鄉道,路肩牆旁,趴了一群寫作業的孩童,一個個的正愁眉苦展地應付算術題。
“人與人的差彆,比人和狗還大,舒哥你怎麼能做那麼快?老師也總是誇獎你···”一小胖墩算不出題,索性自暴自棄,同樹上的韓舒聊起天來。
“腦子是爸媽給的,沒辦法。再說咱們才小學二年級,以後的好日子還長著呢。”韓舒回道。
說這話,他心中也發怵,今生是穿越,憑借前世的學識,應付小學到初中那是綽綽有餘,再往上走,估計就原形畢露了。
畢竟高考結束,畢生所學都還給了老師,要不都說大學生的眼神都是清澈愚蠢呢。
“你手中的木偶雕好了能不能給我,我什麼都會做的。”
隨著木屑簌簌落下,韓舒手中的木偶漸漸成型,是時下大火的迪迦。
小胖墩目不轉睛盯著樹上,明明韓舒手中的木偶不是吃的,卻饞的他流出了口水。
“五十塊。”韓舒不假思索道。
“這麼貴!?一包冰袋也才一毛錢呢。”
“都是手藝費。”
“難怪你買大刀肉都是成袋子買的,真豪橫。”
“回頭誰的暑假作業先完成,就送給誰好了。”韓舒打磨好細節,將木偶放入懷中。
一聽這話,趴在路肩牆的孩童全都來了勁兒,瞬間覺得那些算數題也不算太難了,一個個埋頭奮筆疾揮。
迪迦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對男孩女孩來說都一樣。
韓舒雙臂枕頭,凝視天邊漸落的夕陽,漸漸的,天幕染血,紅霞漫天,吹拂過的風有了涼意,舒適自得。
前世死得蹊蹺,住二樓都能撞大運,今生開局差強人意,雖父母早亡,好在還有個做工手藝過硬的爺爺。
兩年半前,老爺子嘗試將一身手藝傳授,當時的韓舒連刻刀都拿不穩,現在已經能獨立完成一個作品了。
憑借著木雕的技藝,加之遠超同齡人的見識和學識,韓舒成功當上了十裡八村的孩子王。
男人至死是少年,和一群稚童玩在一起也不覺尷尬。
彈珠、陀螺、小完能中的三國水滸英雄卡,花繩、沙包、泡泡膠,一根木棍,還有方圓幾裡紛飛的油菜花···都是多少人回不去的童年。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或許隻有經常穿越的朋友,才能體會這種重來一次的可貴。
無憂無慮,閒散舒適,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很久。
韓舒躺窩在夏日將起的晚風中,一想到這,念頭通達,心胸暢然,忽有一股活潑萌發,一縷清涼意自天靈灌入,墜落重樓十二階,彙聚於靈台,又徐徐向下,最終落在氣海穴。
“嗯?”
韓舒睜眼坐起,感覺一抹靈光將眼前所見景象洗刷得通透瑩亮,全身舒爽,叫人差點忍不住哼哼起來。
逐漸清明的林間,有位老者提魚簍而過,步履穩重,氣息綿長。
“老猴爺。”韓舒暫時沒理會身體的異常,還是率先打起了招呼。
“老猴爺!”孩子王發話了,埋頭作業的娃子們也一起喊了起來。
老爺子姓侯,具體姓名無人提起,與他親近的晚輩都喊他老猴爺。
侯爺以賣魚為生,是附近遠近聞名的老好人,亦是人儘皆知的窩囊廢,凡事不爭不搶,哪怕賣魚被人砍了天價,也隻是笑嗬嗬自認吃虧的接受。
“一天天的,不是爬牆就是上樹,小舒子你倒更像猴子。”侯爺上下打量樹上的男娃。
韓舒覺得俯視長輩交談實在有失禮道,從樹乾一躍而下,規規矩矩地點頭示意。
侯爺屏氣凝神,無神蒼目又將韓舒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隨後長歎一聲。
唉!
他轉過身,點了點路肩牆旁邊的人頭,“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人給你們條魚,拿去回讓你們爹娘熬湯喝。天晚了,再寫下去要傷眼咯,都回去吧!”
“哎!謝謝老猴爺爺!”七個娃子排隊領了魚,歡欣雀躍著小跑離開了。
“來,小舒子,給你條最肥的。”侯爺從魚簍提了魚,交給韓舒,又叮囑道,“回去讓你爺好好瞧瞧,就說是老猴子說的。”
“哎!謝過老猴爺了。”韓舒看了眼手指的魚,那是條肥美的大鯉魚,青鱗中帶點深淺不一的紅。
再抬頭時,侯爺背手於後,手指拎著的魚簍子搖搖晃晃,枯瘦落寞的佝僂身影早就籠罩在了夕陽當中。
韓舒捧著魚,腥味中有絲絲酒香,他記住了侯爺的話,朝家走去。
才至山腳,就見小胖墩呆愣愣地杵在原地,視線觀望的方向,有一縷濃黑的煙緩緩飄升。
“舒哥,那好像是你家的方向,你家著火了!”
韓舒抬頭看去,沒多在意,“沒著火,我家牛棚的牛會抽煙。”
這種事,他早就司空見慣了,哪裡有什麼火災,隻不過是爺爺的爐子又炸了。
···
韓舒回到家時,東屋已成了廢墟,爺爺韓福貴坐在井沿,衣不遮體,滿頭白發被火焰燒成蜷曲。
他手持煙杆,望著廢墟中縹緲升起的黑煙,懷疑人生。
韓舒至今都不知道,匠人出身的老爺子,為何執著於一口大爐子,好似那爐中能煉出什麼長生不死的丹藥一般。
“爺爺,老猴爺送的魚。還有,他說要你給我瞧瞧,至於瞧什麼,倒是沒有說明白。”韓舒出聲打斷了老爺子的思緒。
韓富貴狐疑扭過頭,拍了拍身上的黑塵,嘬了幾口煙嘴子,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韓舒注意到,那煙袋子當中沒有煙絲,煙鍋也不用點燃,就有黯淡昏黃的煙霧緩緩飄出。
韓福貴走進了,眯眼打量孫兒,忽的心頭一顫,搓弄雙眼,看得更仔細了一點。
“唉!好孫子,你怎麼突然之間就得炁了?”
異人界水深火熱,他老韓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有些事情兜不住,要是可以,真不想孫兒蹚這渾水。
可既已得炁,感受到體內炁息流動也是時間問題,孫子要是感興趣,依舊會自行摸索,與其讓他閉門造車、自行參悟,不如一開始就將事情挑明了。
有自己煉炁用炁的經驗在,不至於讓孫兒走彎路。
“小舒啊,你想成為異人嗎?”
得炁,異人?
異常熟悉的字眼,讓韓舒意識到了什麼。
“老猴爺能看穿我身上的異常,那他也是所謂的異人?我還沒聽村裡人說起他的名姓。”
“沒人說,是他自己不想提,老猴子年輕時惹過事,害的師門消散,成了一輩子的心結。不過也罷了,年輕小輩沒幾個知道這事,告訴你無妨,老猴子名叫候淩。”
青竹苑的侯淩。
韓舒心中了然。
本想這輩子瀟灑度過童年,在念大學時,借著互聯網和新媒體的大潮,當個賣顏又賣貨的手藝人,狠狠恰流量的錢,結果你告訴我這是一人之下的世界?
韓福貴捋了捋蜷曲的胡須,“問你的話還沒回呢。煉炁後,你眼界自然與常人不同,可或多或少能卷入麻煩事,怎麼選,就看你了。”
“可試上一試。”韓舒應道。
能入超凡,自然想嘗試一番,要不然自己可不就白穿越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