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一日,西暖閣那場充滿威壓與決斷的禦前會議剛一結束,大明帝國的中樞機器,便在皇帝朱由校的意誌驅動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運轉起來。
為了防止任何可能的風聲走漏,皇帝朱由校展現了他前所未有的冷酷與決斷:
所有參與西暖閣議事的大臣皆被請至文華殿,坐鎮中樞,協調戶部、兵部、刑部、都察院,確保糧餉、軍令、司法文書暢通無阻,全力支持前方行動
文華殿內外,由禁衛軍精銳層層把守。殿內官員如需如廁、用膳,皆需至少兩名全副武裝的錦衣衛緹騎“陪同”。任何試圖傳遞消息的舉動,都將被視為通敵叛國!
內閣值房燈火通明,內閣值房燈火通明,但所有核心指令的最終起草、謄抄、用印,皆由臨時調來、背景單純的低級中書舍人,甚至不識時局的內書堂小太監完成。整個帝國中樞,在一種詭異而壓抑的“靜默”中高速運轉。
與此同時,真正的殺招,已如離弦之箭,射向山西!
就在會議結束後的一個時辰後,數隊背負“三百裡加急”密匣、身著普通驛卒服飾卻眼神銳利如鷹的特殊錦衣衛,已從玄武門、東華門悄然離京。
他們攜帶的,是給許顯純的蓋有皇帝玉璽、密封火漆的聖旨和密令,一人三馬,星夜兼程,直撲山西太原府!
幾乎與錦衣衛信使同時,一支由四十餘名身著便服、神情乾練的“係統文官”組成的隊伍,在少量錦衣衛便衣的護衛下,也悄然離京。
他們攜帶著皇帝直接任命的中旨和吏部簽發的空白任命文書,目標直指山西巡撫衙門、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以及太原、平陽、汾州等要害府衙!
他們的任務是在聖旨抵達、地方主官被鎖拿的第一時間,亮明身份,接管印信,穩住局麵,確保行政機器不癱瘓,並配合後續到來的錦衣衛行動。一支由絕對忠誠的官員構成的後備力量,正無聲無息地布局三晉大地。
與此同時,另外兩隊精乾的錦衣衛信使,背負著給大同總兵滿桂、宣府總兵張繼先的皇帝聖旨和親筆密詔,分頭馳往大同、宣府兩鎮,以穩住邊鎮軍將,為山西腹地的行動解除後顧之憂。
十月二十二日,天色微明。京師的肅殺之氣不僅未曾消散,反而更加凝重,無形的壓力籠罩四九城。
德勝門外,欽差大臣王命璿的儀仗悄然集結。沒有鼓樂喧天,沒有百官相送。唯有寒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幡和金屬甲葉的摩擦聲。
王命璿麵色如鐵,翻身上馬;身旁是懷抱鐵證密匣、眼神陰鷙深沉的錦衣衛頭目,以及手持密旨、代表皇權意誌的禦馬監太監方正化。
三人身後,是遊擊將軍常少傑率領的三千龍驤軍精銳!一人雙馬,著全甲,背負勁弩,腰懸利刃,肅立如淵。隨著低沉的口令,這支沉默的鋼鐵洪流邁開腳步,煙塵不起,卻踏碎了京郊的安寧,直撲山西太原府。
短短兩日時間,整個過程井然有序,像一張大網拋向山西。
就在這肅殺緊張的氛圍中,位於京城繁華地段的“三晉會館”內,卻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
雕梁畫棟的花廳內,炭火燒得正旺,暖意融融,鎏金香爐中,價比黃金的龍涎香氤氳出奢靡的甜膩。
範永鬥、王登庫、梁嘉賓、靳良玉幾位晉商巨族的少東家,圍坐在一張價值連城的紫檀木嵌螺鈿圓桌旁。
桌上,是成套的成化鬥彩雞缸杯,薄如蟬翼,釉色溫潤。杯中,是今春江南雨前龍井的尖芽,水則是西山玉泉山每日清晨快馬送來的活泉。
範永鬥端起一杯,輕啜一口,那清亮嫩綠的茶湯,價值便足以抵得上京郊一戶四口之家整年的嚼裹。
“範兄,今年貴府在口外的營生,怕是又翻了一番吧?”王登庫摩挲著手中一塊羊脂白玉佩,笑著問道。他穿著一身蘇杭織造的雲錦直裰,領口袖緣用金線繡著暗紋,在燭光下流動著微光。
範永鬥矜持一笑,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托賴祖宗福蔭,蒙各位大人照拂,口外皮貨、藥材還算順遂。倒是王兄,聽聞你家在遼東的‘南貨’(鐵器、藥材、布匹)路子,可是越鋪越寬了?建州那位貴人,胃口不小吧?”
王登庫眼中精光一閃,放下玉佩,也端起茶盞:“遼東苦寒,所求甚切。上好蘇鋼、精鐵、藥材,還有那上等鬆江棉布,運過去便是真金白銀。價錢嘛,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今年嘛,”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眾人麵前晃了晃,“這個數總是有的。”他口中的“這個數”,至少是五十萬兩白銀的純利。
靳良玉把玩著一枚鴿卵大小的東珠,接口道:“王兄生財有道。不過,這財路要通,關節也得順。家父前日來信,山西那邊,吳巡撫(吳仁度)、李巡按(李若星)那邊,今年的‘冰敬’、‘炭敬’已加倍奉上,確保無虞。
殺虎口陳參將那裡,更是老交情,一車貨,三兩銀子的‘茶錢’,童叟無欺。”他語氣輕鬆,仿佛談論的隻是尋常人情往來,而非動輒萬兩的通關賄賂。這北邊的路子,是越走越寬了。
梁嘉賓一邊把玩著一柄來自草原貴族的象牙柄金鞘小刀,一邊笑道:“靳兄穩當。這北邊的路子穩了,明年開春,咱們幾家聯手,把長蘆鹽場那幾處好灘頭吃下來,那銀子,才真叫像決了堤的汾河水,擋都擋不住!”
“到時候,在座諸位,怕是要在老家起那九進九出的宅院,納幾房揚州瘦馬,才襯得上這份身家了,這日子,真是給個皇帝都不換啊!哈哈哈!”
眾人聞言,皆撫掌大笑,花廳內充滿了對潑天富貴和奢靡生活的憧憬。
幾人談笑風生,他們談論著來年要如何打通關節,如何分配利益,如何將更多的“南貨”運往遼東和蒙古,又如何將遼東的皮毛人參換成江南的金山銀海。
每一句輕描淡寫的閒談背後,都是足以讓尋常百姓瞠目結舌的巨額財富流動。他們身處這溫暖的閣樓之中,自以為掌控著龐大的商業帝國,睥睨著京城的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