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自嚴麵色潮紅,上前一步激昂陳詞:
“徐大人所獻海運之策,確為當下解困之上策!
臣願協同徐大人即刻辦理:即可行文福建巡撫,命其令總兵俞谘皋與閩商鄭芝龍接洽,允其歸附朝廷,可授福建遊擊將軍職。”
“鄭氏福船可就近於太倉、寧波等江南糧倉,裝運漕糧三十萬石,試航天津。臣願擔保,若三十萬石悉數運抵,扣除保銀、管理等項,國庫可節銀數十萬兩!”
朱由校敏銳捕捉到畢自嚴話語間的未儘之意,溫聲道:“畢愛卿似有未儘之言?朝堂議事,不必拘謹,但說無妨。”
“謝陛下!”畢自嚴精神一振,隨即語鋒陡轉淩厲:
“商稅積弊重重,臣請以整頓鈔關為破局之刃!臨清一關,歲入由十萬兩驟降至萬兩餘,豈非國帑之巨創?臣請委派乾練禦史及戶部主事,赴臨清駐關督稅,並頒嚴令:
一、張榜公示應繳正稅額(三十取一),使商船周知,杜絕胥吏暗箱。
二、嚴查私設‘常例’陋規,違者重處,同時嚴厲打擊漕幫夾帶商貨、逃漏關稅之惡行。
三、許錦衣衛與禦史協同巡查,凡貪墨舞弊之徒,可借天子親軍之名先捕後奏。臣立軍令狀:半年為期,臨清關歲入必複五萬兩之數!”
他目光炯炯:“若臨清行之有效,則淮安、揚州、河西務、九江等諸大鈔關,皆可如法炮製!”
關於畢自嚴和徐光啟提的幾條意見,自己也是深以為然。
畢自嚴的清欠、整飭鹽漕、試點商稅,徐光啟的鑄炮、海運,都是切中時弊的良方。
清積欠自然是暫緩之機,在朱由校心中,其實最好的解決政策,曆史已經給出了正確答案—攤丁入畝。
廢除人頭稅(丁銀),將丁銀攤入土地稅征收,實現“有產者納稅、無產者免賦”,將百姓從土地中解放出來,使百姓可以更自由地選擇職業和遷徙,有利於人口的合理流動和勞動力市場的發展,促進商業、手工業等行業的發展。
等時機成熟,再配合未來大明聖天子朱由校的“永不加賦”甚至“農稅全免”,引導大明的子民出海,真正的實現大明的大航海時代,與世界爭雄。
但是與他們相比較,自己更知道明代的這幫商人、豪強、官紳是什麼嘴臉。
穿越月餘,他早已透過史料洞悉了這龐大王朝肌體裡最頑固的毒瘤——那些盤根錯節於地方的土地豪紳、富可敵國的巨商大賈、屍位素餐的蛀蟲胥吏、以及由舊製度豢養的龐大食利集團!
再好的政令,若無鐵腕懸刀其頸,都將在他們的陽奉陰違、推諉扯皮與花樣百出的“變通”中化為烏有!
清欠令下,地方定是搪塞推諉,豪強必來哭窮抗命,小吏定是趁機敲骨吸髓;海運試航,那牽連千萬人衣食的漕運利益鏈,豈會坐視?風言風語、暗中破壞必隨之而至;整飭鈔關?那些胥吏定會把正稅之損轉嫁為更重的苛捐雜稅!
所幸,遼東目前有熊廷弼、周永春坐鎮,還有自己交給熊廷弼的五千精銳帝國騎兵,加之寒冬將至,建虜難有大動。後續隻需要保障遼東糧草輜重,至少在來年開春前是沒什麼問題的。
朱由校的目光落在係統麵板那冷冽的數字上:萬餘帝國步兵,四千帝國鐵騎!這支耗費心血打造、隻忠於他一人的利劍,已在南海子深藏太久。
該出鞘了!
遼東嚴寒暫鎖建奴,此時正是時機。這支耗費巨大心血和資源打造的、完全忠誠於自己的新軍,總在南海子裡屯兵操練有什麼意思?
自己也應該讓南方的這幫蠹蟲、豪強、陽奉陰違的官吏們知道,什麼叫天子之怒!改革的宏圖,需以這鐵血之師的鋒芒來書就!
“兩位愛卿所奏,皆裨益國計民生之良策,”朱由校的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掠過畢自嚴與徐光啟,
“畢卿清欠、整鹽漕、試商稅,徐卿鑄炮、海運,朕,皆準了!”
他話音陡然轉厲:“然!朕深知地方積弊入骨,胥吏奸猾如油,豪強貪婪如狼!更兼衛所兵丁、運河漕丁、漕幫把頭,早已與地方勢力勾連一氣,沆瀣蛇鼠,慣於陽奉陰違,甚或聚眾抗命!若無重兵壓境,若無鐵血手腕,良法美意,終為畫餅!”
“故,朕決意遣親軍南下!為爾等新政,掃平障礙,震懾奸頑!”
此言一出,畢自嚴和徐光啟心頭俱是一凜,他們知道皇帝說的都是實話,但是如今朝廷遼東戰事未平,又要防範西南土司,實在是無兵可派,京營?那還不如不派呢,反而失了中央權威。
“詔命:
命南海子新練之‘親軍營’(還沒起名字,坐等推薦)驍騎一千,即刻移駐通州要衝。
“主將坐鎮張家灣,扼守通州左右衛!首要之務:彈壓漕運衛所,切斷其與地方豪強、漕幫私通之徑!即日始,凡經行張家灣、河西務、天津三大漕運節點之船、人,均需向親軍營報備核驗,無簽票者,一律不得通行!”
“令漕運總督李養正嚴飭所屬:命其即日徹查漕運總督衙門及沿河衛所,凡有與地方豪商、漕幫頭目暗通款曲、泄露漕訊、私收陋規者,立即鎖拿,不得有誤。
“特簡兵部武選司主事孫傳庭,加都察院禦史銜,持聖旨沿運河南下巡察!準其沿漕運線巡查所有衛所、漕倉、閘壩,對衛所兵額虛冒、操練廢弛、器械朽爛及與漕幫勾結、盤剝運丁等情,皆可先查後奏,
凡三品以下劣跡昭彰、阻撓新政之文武,有權暫停職務,鎖拿待審,查實後具本參劾。若有圖謀不軌之人,則令親軍營拿下,若有反抗者,殺無赦!賜密奏權,所得情報、證詞,直送通州親軍營中軍,由塘馬急遞禦前!”
朱由校的目光落於南直隸地圖之上,指尖劃過鎮江、蘇州、南京,寒意森森:
“至於南直隸那邊,另外派步卒五千、騎兵三千,分兩批星夜南下,歸畢尚書全權調遣!”
“主力(步卒兩千、騎兵一千)駐蘇州府!
一來震懾蘇鬆常鎮豪強,保障清欠!凡查實巨室拒不納賦、串聯抗命,或衝擊府衙、蠱惑愚民者,該部可直取其塢堡、田莊,鎖拿主犯!地方衛所不得乾預!若地方衛官膽敢私調兵卒抗命,視為逆黨,立予殲滅!
二來監視蘇鬆兵備道及各府衛所,防其陽奉陰違,縱容地方!“
另一部(步卒三千、騎兵兩千)駐南京,威懾中樞,整肅江南衛所駐軍,另外鄭芝龍海盜出身,雖心向大明,但也需以精兵強將鎮之!”
“南直隸紙麵兵額十二萬,朕聞實不足三萬,老弱病疲!令該部會同南京守備勳臣、魏國公徐宏基,南京守備太監王體乾,令徐宏基、王體乾即日共同主持江南衛所整飭,限期嚴核兵員、器械、操練!
“凡冒名頂替、空額餉丁,一律革除追贓;凡老弱不堪戰者,發遣銀遣散,挑選精壯,作為後勤營,輔佐海運事宜;凡吃空餉之軍官,追贓革職,嚴重者斬首示眾,核定汰弱後實額,嚴加操練”
“親軍直接聽命禦前,該部負責彈壓整肅期間任何可能的嘩變或抗命,對南直隸勳貴、武官、宦官任何阻撓整軍、抗拒新政者,擁有臨時處置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