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幾人依次退下,朱由校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
這時,還未等朱由校開口,僅剩下的禦馬監掌印太監李實,便哆哆嗦嗦地叩首在地,聲音帶著幾分惶恐:
“陛下,老奴今年已近六旬,年老昏花,實在難以伺候陛下,還望陛下開恩,容老奴回鄉頤養天年……”
不等朱由校發聲,僅剩下的禦馬監掌印太監李實便哆哆嗦嗦叩首。
朱由校凝神看了他一眼,回憶著腦海中的記憶,卻實在沒有什麼印象。李實似乎從未在他麵前出過什麼風頭,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此時主動告退,倒也顯得通透。
更何況,禦馬監在內廷中絕非尋常馴馬之所,作為內廷二十四監中唯一的武職部門,掌控著騰驤四衛營、還兼任管理草場與皇莊、出使、供給等要務,權勢僅次於司禮監。
如今這等內廷樞紐之位,居然主動請辭,可見李實也算是看得通透:大明短短三月連喪兩帝,朝局詭譎,宮中步步殺機,能夠急流勇退,也算得上是大智慧。
朱由校緩緩放下茶盞,平靜地道:“李公忠心耿耿,朕知之。既爾有意辭官歸裡,亦是圓全之舉。準了,著內府撥給銀兩,予你榮養。”
李實頓首如搗蒜,哽咽著叩頭:“謝陛下天恩,謝陛下天恩……”
朱由校微微頷首,揮手示意左右將其攙起。待李實戰戰兢兢地退下,殿內再無旁人,隻有那寂靜香煙繚繞。
朱由校抬眼,望向梁上暗色花紋,心中暗暗尋思:明朝的內廷中,司禮監掌批紅權(內相),禦馬監掌兵權、財權(內樞),二者分權製約,皇帝通過宦官係統,進一步分化外朝權力。
此時劉若愚掌司禮監、魏忠賢掌東廠卻是有些單薄了,而且他對這位以後的‘九千歲’寄予厚望,後麵還得靠他收拾那些東林,於是沉吟片刻。
“魏忠賢。”他語調平靜,“李實既已辭官,禦馬監空懸不可。內廷多事,須得一位能乾之人鎮守。禦馬監掌印太監就暫時由你兼著,司禮監那邊就交由劉若愚吧”
魏忠賢臉上狂喜,躬身應命:“奴婢遵旨”
“禦馬監,乃內廷要樞,不僅關乎皇城門戶,更牽係軍馬調度、財貨供給。外廷若要安,內廷先得肅然。”
朱由校見魏忠賢神情狂喜,不由的敲打了一下。
他抬眸注視魏忠賢,緩聲說道:
“如今大明內外皆多積弊,禦馬監尤為重地。李實退後,你可不止是頂個空頭銜——此處管轄之地,草場、皇莊、驛傳、護軍,俱需你一一過問。凡有貪汙、徇私、侵蝕皇莊田畝者,朕一概不容。”
魏忠賢聞言也是一肅,連連叩首:“陛下放心,奴婢定當竭儘全力,揀選忠良,嚴整紀綱,絕不容鼠輩作亂,替皇爺分憂。”
他負手踱步幾步,語氣緩了幾分:
“今日還有一事。”
他停在窗前,望著外頭陽光映照下的宮牆玉瓦,語氣低沉而緩:
“朕近日思慮再三,若欲固本培元、富國強兵,非整飭根基不可。京中雖為天下根本,但自永樂遷都以來,諸多規製,或因循苟且,或陳舊失修,亟待改造。尤以京營兵馬為甚,號稱二十萬之眾,然冗兵遍地,操演廢弛,軍紀不明,遇敵則潰,有名無實,空耗國帑。”
“若不剜腐療傷,京師安危尚不可保,遑論外拓疆土、震懾四夷。”
“朕打算擇一地,開辟試驗之所,先行施政,整飭兵備、農政與手工業諸務,再擇機推廣。”
說罷,他回身看向魏忠賢:
“你可有合適的地方?”
魏忠賢伏地,略一思索,腦子裡閃過京城的大概布局,還真讓他想起一個地方。
“陛下聖斷,京中確有一處所在,或許可供暫作試用之地。”
“哦?”朱由校抬眉,他也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魏忠賢還真知道。
“南海子。”魏忠賢鄭重回道
好像是看到了朱由校臉上的疑惑,於是輕聲解釋道
“南海子,乃京南大寧之地,曆朝以來多為皇家苑囿之所。湖泊連綿,水草豐茂,舊有行宮數處,草場沃土,且遠離繁囂,兼顧近畿之便。若欲試驗新政,整飭兵馬,實為良地。”
朱由校聞言,心下暗暗點頭。南海子在永樂、嘉靖朝已有禦馬監草場,水路通暢,糧草易聚;且地勢平闊,適宜操練兵馬。再加上舊有行宮,可作暫時駐所。此地確實再合適不過,最主要的是此地離皇宮很近。
“好,魏忠賢,著你立刻親率人手,先往南海子,清查田畝、整飭屯丁,將閒雜人等遷往其他的皇莊,凡有阻攔者,一並拿下。”
“王將軍,準備一下,去南海子”
“奴婢遵旨”
“末將領命”
魏忠賢看皇上如此急迫,掀起衣袍,就往外跑,他得趕緊安排人提前過去準備一下,不要讓閒雜人等驚了聖駕。
半晌功夫,乾清宮內已傳來陣陣鐵甲聲響。禁軍披甲肅立,朱由校換上常服,帶著魏忠賢、劉若愚,率領千餘名親軍與內監,一行自乾清宮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