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進過我屋?”
楊越聲音不高,語氣也平淡,像是在問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可站在他麵前的小趙和小馮——同是福澤村出身、加入殺蠻隊的兩人——額角卻見了汗。
“是、是找過您,”小趙搶著說,聲音有點發顫,“可俺們就在門口瞅了一眼!看您還睡著,沒敢驚動,立馬就走了!”
“對對,就是那麼回事兒!”小馮趕緊幫腔。
楊越目光在兩人臉上掃了幾個來回,最後還是點了頭。兩人一起撒謊串供?可能性太小。
他揮揮手讓他們離開,轉向李四:“王富貴呢?怎麼還沒來?”
李四還惦記著剛才楊越那副要算賬的樣子,心裡直打鼓,生怕自己最近哪兒得罪了這位爺,不敢怠慢,連王富貴的壞話也不敢說了。
“楊哥,找了一圈沒見著人!問過其他村的弟兄,有人說瞧見他出軍營,奔著縣衙那頭去了!”
其實看見的人也不知道王富貴具體去哪兒,隻是見他往縣城中心方向走,隨口那麼一說。
楊越心裡卻“咯噔”一下。
“糟了!”
要是擱在平時,王富貴往縣城中心溜達,實在不算啥事。
那邊熱鬨,有縣衙,也有不少小攤小販,他兜裡有點銀子,去逛逛太正常了。
可眼下不一樣!
這老小子八成是偷了賬本!他往縣衙方向去,能是乾嘛?
楊越猛地站起身,一把拽住李四:“王富貴識不識字?”
李四被他問得一愣,摸不著頭腦,老老實實回答:
“識啊!他年輕那會兒,家裡還闊過一陣子呢,念過書,動過考科舉的心思!
可惜,不是那塊料,文章寫不好,後來才當了兵。
結果又當了逃兵,把家底都賠進去才撿了條命……”
說起這些,李四也不免唏噓。
楊越的臉色更難看了。
識字,敗過家,心眼子還多!
這樣一個王富貴,偷了賬本,十有八九是想拿去獻給縣令,換個前程!
賬本本身,楊越倒不太在意縣令到底吃了多少空餉。他怕的是,縣令一旦發現事情敗露,會狗急跳牆!
“我得出去一趟!”楊越推開李四,“你老實待營裡,哪兒也彆去!”
李四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上來:“楊哥你去哪兒?要不……我跟你一塊?”
楊越擺擺手。
李四雖然是個獵戶,可是身手平平,帶著他反倒累贅。
“用不著,你待著!”
扔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到了街上,他隨手攔住一個路人:“昨天進城的那隊官兵,住哪兒?”
沒想到這人還真知道,抬手一指遠處一家客棧:“喏,就住那兒。”
楊越一點頭,腳下生風,大步流星直奔那家客棧。
客棧不大,卻是城裡最好的落腳地,平日裡車馬喧囂,此刻卻冷冷清清。
虞綺他們包了場。
楊越剛踏進門檻,就瞧見了王峰。
這小子獨自坐在大堂角落,正悶頭灌酒,桌上東倒西歪好幾個空酒瓶。
聽到門口的動靜,王峰抬眼一看是楊越,臉立刻拉了下來:
“你來乾什麼?”
他雖不知昨晚具體情形,但一想到自自己眼中的女神跟這陌生男人獨處了一晚,心裡就堵得慌。
楊越也懶得解釋,這事兒太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
更關鍵的是,這王峰未必可靠。
郡縣小吏貪墨,大頭往往都孝敬了上頭的靠山。
王峰有些來頭,未必就乾淨。
眼下絕不能節外生枝。
楊越索性扯開嗓子:“徐副將!楊越求見!”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不光傳遍了客棧,連街上都有人好奇地探頭往裡瞧。
王峰頓時火了:“楊越!你嚷什麼?!再這麼沒規矩,我……”
他話沒說完,又被人截斷了。
虞綺從一間客房裡探出身。
這次她沒穿甲胄,換了身常服,不是昨晚的青色,而是一襲紫衣,料子很好,裁剪也得體。
身材顯露無疑。
世家大族的小姐就是不一樣。
虞綺應該是剛睡醒,頭發還散亂著。
看見楊越,她眼神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閃躲,顯然是又想岔了。
“楊越,有事……過幾天再說。”
虞綺語氣軟了幾分,帶著點逃避的意思。
楊越搖頭,斬釘截鐵:“徐副將,是正事!事關縣令,我必須立刻跟你說清楚!”
虞綺聽了,臉上還是半信半疑,心裡繼續跑馬:這人昨天還跟我打太極,死活不肯說清楚是怎麼殺的神射手。
今天怎麼轉了性?
莫非是經過昨晚的事情,他不敢再糊弄我了?
這念頭一起,她臉頰微熱,側過頭避開眾人視線:“那你進來說吧。”
楊越心裡一塊石頭落地,趕緊往裡走。
經過王峰時,這位親衛首領故意杵在路中間,不讓。
楊越哪會慣著他?
腰腹一沉,穩住下盤,不閃不避,直直就撞了過去!
砰!
一聲悶響清晰可聞。眾人目光齊刷刷投來,隻見王峰被撞得“噔噔噔”連退好幾步,最後竟一個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臉色發白,難以置信地瞪著楊越:“你……你這力氣……”
楊越根本懶得理他,腳步不停,一溜煙鑽進了虞綺的房間。
隻留王峰在原地風中淩亂,後半句喃喃自語才飄出來:“……怎麼這麼大?難道是我喝迷糊了?”
他開始懷疑人生了。
楊越看著很單薄,他才故意攔路想給對方點難堪,結果自己反倒摔了個屁股墩兒,丟人丟大發了!
本想露臉,結果露了腚。
王峰攥緊拳頭,又羞又惱。
楊越衝進虞綺房間,先聲奪人:“虞副將,大事不好!城裡怕是要出亂子了!”
虞綺來到客棧後並未立刻睡著,眼前不斷浮現楊越的臉龐,想起酒匪老巢的事情,又想起楊越居然殺了那個神射手,心亂如麻。
再度見到楊越後,她心裡有很多話想說,卻被楊越鎮住,把原本的話語吞下,追問道:
“你說什麼?城裡怎麼就要亂了?”
楊越深吸一口氣,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把他推測那書是賬本,以及王富貴可能偷了賬本要去獻給縣令的事,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
虞綺初時還有些將信將疑,可越聽,臉色越是凝重,柳眉漸漸蹙緊:“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