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安醒來時,病房窗簾被拉開一條縫,正午的陽光暖洋洋的,正透過縫隙撒在床單上。
孩子就正睡在隔壁床上,側頭就能看到。
小嬰兒咂著嘴睡覺,小拳頭鬆開了,掌心朝上攤著,細弱的血管在皮膚下像淡青色的絲線。
楚明舟用手杵著下巴,正坐在床邊小憩,軍帽被扣在床頭桌上,他緊閉的雙眼下有層淡淡的青。
林安安動了動手指,指尖觸到楚明舟掌心的薄繭。
昨夜生產的劇痛還殘留在筋骨裡,像場漫長的跋涉終於抵達終點,而眼前父子倆安穩的睡顏,讓她忽然覺得那些疼痛都成了值得。
“醒了?”楚明舟立刻驚醒,伸手去摸她額頭,“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眼底的紅血絲重得像抹了層墨,下巴冒出的胡茬都顯得他有些狼狽了。
林安安搖搖頭,視線越過他看向對麵的床。
小家夥似乎感應到了母親的目光,小嘴一癟,發出小貓般的哼唧。
楚明舟立刻抱過孩子,動作比昨天熟練了些,繈褓在他臂彎裡顯得格外小。
“你看他,”楚明舟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笑意,“早上換尿布時尿了我一身,跟小炮彈似的。”
嬰兒的臉在陽光下顯得不那麼皺了,鼻梁的弧度像極了楚明舟。
林安安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孩子的臉頰。
那皮膚軟得像新摘的棉桃,讓她整顆心按捺不住地跳動!
這可是跟她血脈相連的孩子……
真好!
“爸媽呢?”
“警衛員陪著他們回去了,媽說要去給你燉點湯,爸要搬搖籃過來。
顧醫生說你身體狀況不好,最少得在醫院住一周。”
林安安輕嗯了一聲。
正說著,林父林母剛好推門進來。
林母一眼就看見了女兒,見她好好的,開心道:“安安你醒了!快,媽給你燉了鴿子湯,這鴿子還是許團長拿來的,你餓了沒?”
林安安搖搖頭,“媽,我還沒胃口。”
林父指揮警衛員把搖籃放到病床右側,見小家夥也醒了,忙湊上前去,“讓外公看看我們大外孫哎喲,這眼睛睜開了!像安安,像安安!”
小嬰兒其實是被吵醒的,烏溜溜的眼睛轉來轉去,最後落在林安安臉上,忽然咧開沒牙的嘴,露出個模糊的笑容。
“這孩子真機靈!”林母開心得不行,又忙去拿小毛巾給林安安擦手,“顧醫生說你今天就能下床走走,一會媽扶你稍微動動。”
“好。”
ㅤ
顧硯是下午來的。
現在有個大問題,他需要跟征求他們的意見。
林安安無法母乳喂養孩子,她產後的治療方案得恢複。
吃了藥,孩子就無法從她這攝取母乳。
不吃藥,她的病可能會打回原形,那麼久的努力都功虧一簣。
“這……”
一家子商議後,決定讓林安安繼續治療。
“我讓你羅嬸子去問問,大院裡有沒有新生了孩子的小媳婦,看能不能給人些酬勞,讓她帶著壯壯一起奶。”
壯壯??
“要真不行,我們也喂奶粉,大不了就是貴些。隻是這奶粉……不好買。”
顧硯輕聲開口,“如果需要奶粉,我可以讓老同學幫忙,能買到最好的進口奶粉。”
“真的?”
“嗯。”
“那可太好了!”
林母也是早有預料,所以家裡那罐嬰兒奶粉她也帶來了,小家夥都喝過一頓了。
“這孩子也乖,不愛吵鬨,給什麼就吃什麼,也可能是奶粉確實香。”
林母說著,摸了摸小家夥的肚子,又給泡了一杯。
把奶嘴湊到嬰兒嘴邊,小家夥立刻張開嘴,咕嘟咕嘟地吸起來,小腮幫子鼓得像隻偷喝牛奶的小倉鼠。
喝完奶還打了個奶嗝,林母連忙抱起他拍背,小家夥卻突然扭頭,烏溜溜的眼睛看向林安安,模樣煞是可愛。
“媽,你怎麼就給寶寶取上小名了,大名都還沒取呢。”
“你媽就是隨口喊的,你彆聽她的。”林父忙幫腔道。
林母嘟囔了一句:“壯壯實實的多好,我還想叫他壯牛呢!”
“哈哈哈哈哈……”
楚明舟眸底全是笑意,“小名叫壯壯也行,媽覺得好聽,就是好聽的。
大名的話,孩子排到瑞字輩,爺爺當年給孩子留過一個承字。”
“楚瑞承。”
林父摸了摸下巴,“好,這名字好!瑞是祥瑞,吉祥,承又寓意有擔當,長子就該有擔當。”
林母嗔了他一眼,“瞧把你能耐的,安安都還沒說話呢!”
林安安見幾雙眼睛都看向自己,忙眨眨眼,“楚瑞承好聽的,還是爺爺給取的名字,很好呀!我沒意見。”
林母繼續為孩子爭取小名,抱著懷裡的孩子壯壯壯壯喊個不停,惹得眾人都笑了。
“媽,那他小名就叫壯壯吧。”
“好嘞~”
楚明蘭跟楚明宇是羅嬸子領著來的,進門時正好聽見他們在喊壯壯。
楚明宇兩步上前,見到奶娃娃時“哇哦~”了一聲,“壯哥兒,我是小叔,快叫小叔!壯哥兒真可愛~”
楚明蘭眼睛亮晶晶的,看了眼孩子,還是湊到了林安安身邊,“嫂子,你還好吧?”
“我好著呢,再過幾天就能回家了。”
“好,等嫂子回家,我給你做好吃的。”
“謝謝小蘭。”
羅嬸子給眾人帶了晚飯,“大妹子,那事我可給你們問好了,通訊連的王連長你們曉得不?他媳婦願意幫著奶孩子,一個月給十塊錢就行。
她身子骨好,奶水多著呢,家裡就一個女娃,也吃不過來。對了,他家就住筒子樓那邊,跟你家小子住同層的。”
林安安立馬回憶了一下,“嬸子,您說的王家媳婦,是紡織廠的車工吧?”
“是,就是她,趙香君!那小媳婦人是相當好,又講究,又利索。”
“她不上班嗎?能有時間幫忙奶孩子?”
“能,有的是時間!她前段時間手被機器砸傷了,紡織廠的工位就被她親妹妹頂了,現在一心在家奶孩子呢,本身還愁斷了收入。”
林安安一琢磨,覺得可行,可以先試試,一個月十塊錢也不多,後續給人多拿點吃食補身子,絕對劃算。
而且羅嬸子能拍著胸脯保證人品,那指定是差不了。
這邊事事順心,大夥兒心情正好著呢,門外卻喧鬨了起來。
“快,產婦大出血,送來的太晚了,得立馬進行手術!”
“李醫生呢?這手術棘手,快喊李醫生來。”
“產婦家屬呢?立馬準備簽字!”
“沒見到家屬,產婦是被人用牛車送來的,就她一個人。”
眾人朝外看過去,林安安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這……這不是王家那小媳婦嗎?”林母驚呼道。
羅嬸子也認出來了,見人身上全是血,嚇得不輕,忙起身出去,“她是西北軍區一三三團團長,陳雷的媳婦!”
“你是軍區的人?”
“我……”羅嬸子把目光轉向了楚明舟。
楚明舟拍了拍林安安的手,站了起來,皺眉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