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跟她進了檢查室,站在不遠處,靜靜做著記錄,倒是沒靠太近。
檢查結束後,林安安整理好衣物。
楚明舟就站在門口等著,門一打開,立馬上前扶住了人,“怎麼樣?”
“一切正常。”
顧硯微微朝他頷首,算是打過招呼,拿起檢查報告道:“我去把結果錄入係統,有情況隨時叫我。”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腳步輕得幾乎沒有聲音。
“他好像……不太對勁。”楚明舟看著顧硯消失在走廊儘頭的背影,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從第一次見到顧硯,楚明舟就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疏離感,他像是把自己隔絕在一個透明的罩子裡,唯獨麵對安安時會打開。
今天這種感覺似乎更強烈了,還夾雜著一絲……疲憊?
林安安回到病房就臥床休息了,靠在床頭,接過楚明舟遞來的勺子,舀了一口綠豆湯喝著,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好喝,很解渴。
對了,你下午不是還要去團裡開例會嗎?快去吧,彆在這陪我了,爸媽都在呢。”
“好,我再陪你一會兒就走。”
窗外的天色忽然沉了下來,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將午後的陽光濾成了微弱的光暈。
突然落下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在玻璃上,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雨幕中。
“怎麼忽然就下大雨了,幸好我們來得早一步。”
林父剛去水房打了兩熱水瓶熱水,身上被雨打濕了一大片。
林母也匆匆忙忙抱著個臉盆回來,“明舟,媽帶了雨傘的,你拿著回去,免得下車時被淋濕了。”
“行,謝謝媽。”
“怎麼老謝來謝去的,跟媽還客氣呢!”
楚明舟接過林母遞來的黑布雨傘,又坐了一會兒,看著林安安的眼神有些不舍。
“例會彆遲到了,部隊裡的事耽誤不得。”林父擦著額角的雨水,把熱水瓶放在床頭櫃下方,“安安這邊有我和你媽盯著,顧醫生也說了會隨時待命,放心吧。”
林安安靠在床頭,朝他擺擺手,“快去吧。”
“嗯,有事隨時按呼叫鈴,我會派一名警衛員過來站崗,有事讓他去團裡叫我,十來分鐘我就能趕到。”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隻有兩人能聽懂的安撫,“彆多想,也彆怕。”
“知道了。”
林安安再三保證,楚明舟這才起身離開。
等人一走,林父林母就一人坐一邊,陪著女兒聊天。
林安安遠嫁隨軍一年多了,一家子有聊不完的話題。
林安安整個人的狀態也很鬆弛,半點沒有待產的緊張感,反正話題說到哪就聊到哪,病房裡時不時傳出笑聲。
晚飯是顧硯打了送來的,很簡單,營養搭配卻非常均衡。
林安安以為自己要在這躺幾天的,萬萬沒想到……當晚就發作了。
“媽,我肚子抽痛了一下。”剛有些睡意,林安安就被一陣猛烈的抽痛驚醒。
林母是過來人,生產經驗還是很豐富的,忙扶著林安安靠坐起來,“準備準備,我們先去洗頭洗澡,淋浴房位置我都問好了,顧醫生也提前打過招呼了。”
“啊?不是準備生……嗎?”
“早著呢,先把身子洗乾淨了,到時候坐月子不受罪。”
“哦,好。”
林安安坐著緩了會,發現肚子又沒反應了,自己就有些不確定。
“是這樣的,沒事。”
“好嘞。”
淋浴房的熱水蒸騰起白霧,林安安坐在凳子上,手撐著牆緩過又一陣宮縮,感覺腹痛像潮汐般時強時弱。
林母手腳極其麻利,從頭到腳,給她洗得乾乾淨淨。
這手法……也是練出來的,畢竟她真是給女兒洗澡從小洗到大的。
等洗澡完出來,門口站著個小護士,“給,吹風機是顧醫生讓我拿來的。”
“誒,謝謝你啊,小同誌。”
“沒事。”
回到病房,一陣更強烈的宮縮襲來,林安安疼得抓住床單,指節泛白。
“媽!我好像羊水破了?”
林安安也不是很確定,就……感覺怪得很。
林父立馬按響呼叫鈴。
醫生比想象中來的還要快。
顧硯緊隨其後。
“胎心140,正常。”
“宮口開了兩指,準備進產房。”
警衛員在接收到林安安進產房的第一時間,立馬跑遠了。
產房的燈亮起。
林安安已經什麼都不會想了,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昏厥。
林父林母被攔在產房外,急得直打轉。
在林安安麵前他們不敢表現出半點緊張,實則林父緊張的衣服都濕透了。
產房內,眾人嚴陣以待。
“先深呼吸,還不是用力的時候。”
林安安感覺身體被撕裂般的疼痛包裹,意識漸漸模糊,也不敢大叫,隻能儘量深呼吸,先硬挺著。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一句:“開始用力。”
林安安才發出第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
楚明舟早就趕過來了,靜站許久了。當聽到產房內的這聲喊叫,他感覺自己心都要碎了。
“安安……”
林安安的喊聲透過厚重的門板一聲聲傳出,每一聲都像重錘砸在他心上。
警衛員遞來毛巾,卻被他揮手打斷,目光死死盯著“手術中”的紅色指示燈,仿佛要將那片光灼穿。
產房內,林安安的意識在劇痛中沉浮,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她隻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氣息靠近,輕輕掰開她的嘴,往她嘴裡放了幾片東西。
極其濃烈的人參味散開。
林安安那險些潰散的意識又一點點被聚攏。
“產婦身體太虛弱了,如果再生不出來,得轉剖腹產。”
林安安緩了口氣,掙紮著睜開眼,模糊中看見一雙熟悉的眼睛——那雙眼眸裡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驚濤駭浪,像是在火場中拚命打撈最後一點餘溫。
“顧醫生,產婦血壓偏低了!但她做麻醉很危險,可能就醒不過來了,你趕緊做決定!”接生的醫生聲音陡然拔高。
顧硯猛地握上林安安的手,“五分鐘,如果五分鐘她還沒恢複,立馬轉剖腹產,麻醉我親自來做。”
“是。”
“啊——!”又一陣劇痛襲來,林安安的指甲深深掐進顧硯手背,一道深深的掐痕,鮮血儘顯。
“安安不怕,隻要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