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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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開口的第一句竟是處罰瑤華宮的下人,貴妃心中倏然一緊,不自覺睜大了眼睛。

“陛下……”

原先的驚喜和委屈在刹那間被慌張取代,元貴妃心慌不已。

自小和陛下相識,她很清楚他並不是真的因為關心她才如此,而是心中慍怒所致。

果然——

陛下真的生了她的氣。

是因為今日不顧皇後顏麵將他請來,還是因為那日摘星樓上她心急僭越?亦或是兩者都有?

可以前再出格的事他都能包容,隻說阿玉喜歡便好,今日卻喚她貴妃。

貴妃……他們二人從前從不以貴妃相稱。

到底是為什麼?

元貴妃忍不住落下淚,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看向他,隻覺得心中又驚又屈:“是臣妾自己要出來迎接陛下,陛下若真動怒,何須處罰宮人?便罰臣妾的月例,免去她們的責罰吧。”

看著她嬌弱身子微微發顫卻又不肯低頭的樣子,庭內涼風瑟瑟,謝言珩到底不忍。

他抬手扶她起身,緩了語氣:“起來吧,地上涼。”

貴妃的滿腔委屈這才找到了傾瀉的出口,順著陛下的勢起身後,又不顧眾人在場靠在了他懷裡,輕聲哽咽道:“陛下為何這麼久不來,是不是隻有阿玉病了才會來看?”

見狀,桑青筠立刻和其餘宮人一樣低下頭。

隻聽貴妃繼續說著:“臣妾到底做錯了什麼,陛下告訴臣妾好不好?”

大庭廣眾,此時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謝言珩微微皺眉:“風冷,進屋說話。”

聞言,元貴妃這才有了幾分帶淚的笑容,與他並肩進了寢殿內。

待進去殿內,謝言珩一眼就看見了擺在桌麵上的白檀香扇。

這時節不熱,還用不上扇子。她不收進庫房裡反而擱在桌上,便說明她時常把玩。既然時常把玩,就說明她不懂自己賞賜的真正含義了。

宮裡的女人很多,聰明的和不聰明的都有,千姿百態、各有千秋。

謝言珩也早知道貴妃不屬於聰慧的那類。隻是這些年的宮闈生活,多多少少對她還是存了點期望,現在看來倒是他想多了。

於元貴妃來說,她性格溫順嬌柔、樣貌姣好、身份親近,和他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又一顆心撲在他身上。

這樣的女人在許多人眼中都是完美的存在。

謝言珩也願意寵著她,對她好,給她用不儘的榮華富貴。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平衡。

朝堂的平衡,後宮的平衡,也是親眷血濃之間的平衡。

可這次京郊流民一事中,舅舅顯然沒守住分寸。秀女入宮一事中,貴妃也沒守住。

身為少年天子,弱冠登基,若想讓江山固若金湯,許多時候他不得不警惕些,狠心些。

這也是舅舅教給他的。

謝言珩擱下這把白檀香扇,語氣聽不出輕重:“你說身子不適,朕看著仿佛還好。”

“陛下……”

被陛下堂而皇之的揭穿,元貴妃也知道自己是用了手段才將他請來的,一時心中更加委屈。

可若不這麼做,他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肯來瑤華宮一趟。

元貴妃微微垂頭,紅唇輕咬:“臣妾的確偶感風寒,就在前幾日。”

“可那時陛下沒來,也不進後宮,臣妾知道陛下政務忙碌不敢去請。直到今日知道陛下去了鳳儀宮,臣妾才鬥膽請您也來一趟瑤華宮。”

說罷,元貴妃垂眸半晌不語。

若今日陛下去的是大皇子或者大公主處,她絕不至於如此善妒,非要在皇子生病的時候將陛下請來打皇後的臉,正因為是皇後,她才非想這麼做不可。

一想到陛下關切皇後和二皇子時的神情,元貴妃就忍不住渾身發抖,忍不住怨懟。

憑什麼?

每每想起從前,元貴妃就忍不住怨恨皇後。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年,這些年她也不曾找到切實的證據,可她心裡清楚的知道,那就是皇後做的。

除了皇後不會再有任何人會如此忌憚她。

所以今日,她一聽說陛下因為看望二皇子去了鳳儀宮後,立刻就決定要把陛下再請到瑤華宮來。

病了幾日是真的,想念陛下也是真的,可更多的,她就是想讓皇後難受。隻有皇後因為她難受了,她的心裡才能舒服些。

如此相對無言良久,殿內一時陷入沉默。

貴妃從未受過如此冷落,謝言珩知道,但他就是故意冷著她沒來的。

這般瞧著她許久,最終隻淡淡說了句:“皇後終究是皇後,何況二皇子也是朕的孩子。”

“下回身子不適早點來請,朕會來。”

言外之意,陛下還是不滿她在今日任性了。元貴妃掀眸看過去,纖細的肩頭卻克製不住地微微顫抖:“是,臣妾是妃子,皇後始終是皇後。”

“哪怕隻差一步,臣妾也該明白自己的身份。”

謝言珩不虞地蹙起眉頭,克製地提點一句:“阿玉。”

貴妃知道自己說得太過了,柔柔偏頭過去不再看陛下的臉,卻終是沒忍住落下淚來:“是臣妾失言,請陛下責罰。”

謝言珩不願再麵對此刻的貴妃,當即拂袖起身,邁步向外走去:“是朕縱壞了你。”

“既然身子不適,就好好養好身子,病愈之前不必再請朕來了。”

隨著“吱呀”一聲,大門打開又合上,刺眼的日光隻出現了短短一瞬就被重新隔絕在外。

元貴妃籠在陰影中含淚看向大門,陛下真的走了,丟下了病中的她。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第一次。

元貴妃徹底繃不住情緒,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殿內掩麵痛哭起來。

隨陛下回勤政殿後,桑青筠原本想按著輪值的班次悄悄回下房去,可見到陛下冷淡的神情後便不敢再觸怒龍顏,隻好和戴錚一同近身伺候。

何況自從瑤華宮出來後,陛下的臉色就不曾和緩過,越是這種時候,她們越是得謹慎著些,免得被陛下降罪。

聽戴錚說,今日翊王殿下也來過一趟。但時間並不長,隻匆匆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可見不太愉快。

先帝的皇子中,陛下唯獨與翊王兄弟情深,翊王也時常入宮陪陛下喝茶下棋。在桑青筠的記憶中,她還從未見過翊王什麼時候惹陛下不悅,今日是為了什麼?

原本這時候趙瑜煙也該在殿內伺候的,但她回來時並未見人,她又去哪兒了?

短短半天不在勤政殿就發生這麼多事,不知為何,桑青筠總有種發生了什麼大事她卻懵然不知的危機感。

等歇下來的時候,得再找人打聽打聽。

先是翊王和趙瑜煙,後有皇後和貴妃之間的暗流湧動,身處洪流之中,沒有一刻能放鬆得閒。

今日貴妃失態惹陛下不悅,消息恐怕下午就會傳遍後宮。皇後與貴妃分庭抗禮,那群新人也在陣營後暗暗較勁,貴妃若此時頹下來,恐怕皇後一黨就要起勢了。

幸好譚公公是皇後提攜之人,若皇後穩坐中宮,他的地位自然無虞,將來求皇後的恩典出宮養老便很有指望了。

日漸西移,落日熔金。

當傍晚的勤政殿將要傳晚膳時,陛下終於說了一整個下午以來的第一句話:“換茶。”

桑青筠立刻從暖閣將新泡好的茶水端出來,輕步上前去取之前的杯盞,小心翼翼覷了眼陛下的臉色。

他麵色如常,仍然清冷淡漠,叫人看不出到底是已經被消氣還是仍在不滿。

若說消氣了,陛下一個下午都未發一言,若說沒消氣,他卻早就沒有了怒容。

日日跟在這般難以揣測的人身邊,心裡總難踏實。

她安靜地上前將新茶奉上,謝言珩的餘光恰好看到一角青色袖口縮回去。

一看到她的手腕,謝言珩就想起今日賞給她的那隻鐲子,不由極輕地嗤了聲。

聽到聲音,桑青筠的動作停滯了一瞬,她以為是自己觸怒龍顏,不該在這時候上前來換茶,立刻跪下道:“是奴婢動作太重,還請陛下責罰。”

謝言珩挑眉看向她。

這會兒倒敏銳起來,但他幾時是因為這個不悅了?

不過謝言珩不會挑明了說,隻是身子往後懶懶地靠過去,順勢道:“罰你。”

他好整以暇:“朕給你個恩典,你想要什麼罰?”

桑青筠被噎住一時無言,但同時心裡卻鬆了口氣,陛下如今這幅樣子就是消氣了。

但謝言珩顯然不會知道桑青筠的心理活動,隻是垂眸耐著性子看著她。直到桑青筠說罰沒半月例錢的時候才低低笑了聲,眼中冰雪消融:“半個月?”

“你既認錯,可見心不誠。”

這般說完,他突然想起她這些年的節儉來,如此才恍然明悟,她這般清冷出塵的人,雖然待珠玉賞賜不熱衷,卻唯獨十分在意她自己的銀錢。

宮裡的肥差不少,禦前女官也算其中一個。

但她克己守禮,從不逾矩,自然不像旁人吃得腰肥肚圓。

如此,下回倒不必賞她那些珠寶了。

桑青筠低著頭不說話,不肯再往上提懲罰,謝言珩也不再為難,直起身子重新提筆:“好了,下去吧。”

“朕方才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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