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絕域。
罡風是億萬厲鬼被剜去舌頭後,用喉骨摩擦出的永恒哭嚎,刮過北疆之外那片吞噬光線的禁忌深淵。黑褐色的嶙峋怪石扭曲猙獰,如同遠古巨獸腐爛後刺出大地的肋骨,森然指向那片永遠翻滾著鉛灰色濃霧的、深不見底的淵藪。濃霧之下,傳說是一切生靈的終末墳場,魂魄永錮,不得超生。
數日前,這片連神魔都為之卻步的絕死之地,吞噬了大乾帝國北疆最堅固的擎天巨柱——世代帥府,楚家滿門忠烈。
一道明黃刺目的聖旨,裹挾著皇權至高無上的冰冷意誌,毫無征兆地降臨在北疆前線。天使尖利的嗓音穿透震天的喊殺與兵戈交擊,宣讀著“楚氏勾結北狄,圖謀不軌,罪證確鑿,夷滅九族”的滔天罪狀。聖旨落下的瞬間,早已被朝廷秘密調集、埋伏於側翼的“監軍”精銳,以及北狄蠻族蓄謀已久的重兵,如同聞到血腥的群鯊,從四麵八方狠狠撲向正與異族主力血戰、陣型已老的楚家軍!
腹背受敵,血染黃沙。祖父楚山河,那位一生鎮守國門、令北狄小兒不敢夜啼的“擎天帥”,須發戟張,目眥欲裂,手中斷嶽巨劍斬碎無數敵酋,最終卻被數道來自“自己人”背脊的淬毒冷箭貫體,力竭墜入那翻滾的噬魂濃霧。父親楚嘯雲,三叔楚驚濤,姑姑楚紅袖……一位位名震邊關、曾讓帝國北疆固若金湯的楚家英豪,連同他們身邊最後死戰不退的親衛家將,在絕望的嘶吼與不甘的咆哮中,被洶湧的敵潮和背後捅來的利刃,硬生生逼進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絕域深淵。
屍骨無存,魂斷噬魂!
帥府深處,靈堂。
慘白的燈籠在穿堂風中無力搖曳,投下幢幢鬼影。濃得化不開的香燭氣味混雜著紙錢焚燒後的灰燼焦糊,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沒有屍骨,沒有遺骸,隻有一具具冰冷的、刺目的空棺,黑沉沉地排列在靈堂中央。棺槨之上,覆蓋著象征忠烈的“擎天帥旗”,旗角垂落,沾染著虛幻的、來自噬魂絕域的汙濁氣息。
楚山河、楚嘯雲、楚驚濤、楚紅袖……每一個名字,都曾是大乾北疆最耀眼的星辰,是帝國百姓心中不落的戰神。如今,他們的名字隻餘下冰冷的墨跡,鐫刻在靈牌之上,沉默地注視著這滿堂的悲愴與荒謬。
靈堂角落的陰影裡,蜷縮著一個身影。
楚驚瀾。
曾經楚家這一代最耀眼的天驕,十歲引氣入體,十三歲凝氣化元,十五歲便能力戰元丹而不敗,鋒芒之盛,蓋壓帝都同輩,是公認未來能超越祖父楚山河的帥府繼承人。無數讚譽加身,七枚象征著與當世頂尖門閥、聖地驕女婚約的赤凰血玉,更是將他推上雲端。
然而,五年前一場詭異的邊疆變故,祖父楚山河重傷垂死歸來,彌留之際,以最後殘存之力,將一道古老而霸道的秘咒打入楚驚瀾的靈台識海。自那日起,楚家麒麟子神魂儘鎖,靈光湮滅,成了一個眼神呆滯、涎水長流,連吃飯穿衣都需要人伺候的癡傻廢人。
昔日的讚譽化作最惡毒的嘲諷,“楚家癡兒”成了他唯一的名字。
此刻,他穿著粗糙的麻布孝衣,不合身地套在曾經挺拔如今卻略顯佝僂的身上。他蜷在冰冷的青石磚地上,背靠著一口屬於他姑姑楚紅袖的空棺。頭深深埋在膝蓋裡,肩膀微微聳動,發出意義不明的、如同幼獸受傷般的嗚咽。渾濁的涎水順著嘴角滴落,在麻衣前襟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他對外界的一切,似乎毫無所覺,隻沉浸在自己那渾噩破碎、不知日月更替的黑暗世界裡。
“瀾兒…我的瀾兒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破碎的悲泣響起。
靈堂主位旁,一張鋪著素白錦墊的太師椅上,坐著楚家碩果僅存的長輩——期頤之年的老祖母。她白發如雪,枯瘦的身軀裹在寬大的重孝麻衣裡,更顯得形銷骨立。布滿老年斑和深刻皺紋的手死死攥著一串磨得發亮的菩提念珠,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雙曾經慈祥而睿智的老眼,此刻渾濁不堪,蓄滿了深不見底的悲痛和茫然。她死死盯著那一排排空棺,乾癟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仿佛在質問蒼天,又仿佛在與棺中那些她親手送走的兒孫們低語。巨大的悲痛如同無形的磨盤,反複碾壓著她早已油儘燈枯的心神。
“姐…姐姐…” 一個細若蚊呐、帶著無儘恐懼的稚嫩聲音從楚驚瀾身後的棺木陰影裡傳來。
一個穿著小小孝服、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童蜷在那裡。她隻有五歲,是楚驚瀾三叔楚驚濤的遺孤,楚驚瀾的孿生堂妹——楚靈兒。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毫無血色,大大的眼睛裡隻剩下無邊的空洞和驚悸。她死死抱著自己的膝蓋,小小的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仿佛要將自己縮進冰冷的棺木陰影裡,徹底消失。靈堂裡彌漫的死亡氣息和無法理解的巨大悲傷,對這個幼小的靈魂來說,是難以承受的滅頂之災。她甚至不敢去看那些空棺,隻是下意識地尋找著唯一還“存在”的親人——那個同樣蜷縮著、渾渾噩噩的堂兄。
就在這時——
“唳——!”
“嘶昂——!”
數聲清越嘹亮、卻又帶著截然不同威勢的禽鳴獸吼,撕裂了帥府上空壓抑的鉛雲!磅礴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巨浪,轟然拍下,瞬間衝散了靈堂內沉鬱的香燭紙灰氣息,帶來一股銳利、冰冷、高高在上的威壓!
靈堂內僅存的幾個老弱仆役瞬間臉色煞白,如同被無形的巨石壓住脊梁,噗通噗通跪倒在地,瑟瑟發抖,頭也不敢抬起。
老祖母渾濁的眼珠猛地一顫,攥著念珠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她艱難地、緩緩地抬起頭,望向靈堂大門外那片被慘白燈籠映照的天空。
楚靈兒更是嚇得渾身劇震,小腦袋猛地埋進膝蓋,發出小貓般的嗚咽,抖得更加厲害。
蜷縮在棺木旁的楚驚瀾,嗚咽聲似乎停滯了一瞬,埋在膝蓋裡的頭顱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珠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掠過一絲極淡、極快、幾乎不存在的微光,隨即又被更深的渾噩覆蓋。
七道身影,沐浴在門外投進來的、略顯刺目的天光裡,如同七尊自九天降臨的神女,踏入了這承載著無儘悲慟的靈堂。
她們步伐各異,或清冷如月華,或熾烈如驕陽,或縹緲如雲煙,或嬌媚如春水,但無一例外,都帶著一種淩駕於眾生之上的漠然與疏離。華美的裙裾拂過冰冷的青磚地麵,未曾沾染一絲塵埃,更未曾為這滿堂縞素、遍地紙錢停留半分目光。她們的目光,如同審視塵埃,輕飄飄地掃過那一排排黑沉沉的空棺,最終,定格在角落裡那個蜷縮著的、穿著麻衣的癡傻身影上。
為首的女子,身著一襲雲紋素雪綃宮裝長裙,身姿挺拔如寒峰青鬆。她容顏絕麗,卻似冰雕玉琢,眉眼間凝著萬載不化的寒霜,周身彌漫著拒人千裡之外的孤高劍氣。正是當朝太傅之女,清雪劍閣當代聖女——柳傾城。她腰間懸著一枚龍形玉佩,龍目處一點赤紅,隱隱與大乾皇族氣運相連。
緊隨其側的女子,一身火紅羽衣,仿佛燃燒的烈焰。她身段妖嬈,眼波流轉間媚意天成,卻又帶著一種危險的野性,紅唇邊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萬獸山聖女,蘇霓裳。她指尖纏繞著一縷赤紅如血、靈性十足的羽毛,目光掃過楚驚瀾時,如同在看一件有趣的、卻已破損無用的玩物。
其餘五人,氣質各異,或空靈,或華貴,或冷冽,或溫婉,或神秘。來自藥王穀、天機閣、玄音宗、紫霞洞天、以及隱世世家林氏的驕女們,如同七顆驟然闖入幽冥的璀璨星辰,將這哀傷的靈堂映照得光怪陸離,更襯得那一片縞素無比刺眼、無比淒涼。
她們的目光,最終都彙聚在楚驚瀾身上。那目光裡,沒有憐憫,沒有追憶,隻有赤裸裸的審視、評估,以及最終確認後的、徹底的鄙棄與冰冷。
柳傾城蓮步輕移,率先走到楚驚瀾正前方,距離那排空棺僅有數步之遙。她清冷的目光如同兩柄淬了寒冰的利劍,直刺那個蜷縮的身影。
“楚家叛逆,罪證昭昭,滿門伏誅於噬魂絕域,天地共棄。”她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脆,卻帶著凍徹骨髓的寒意,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靈堂。“婚約,乃結兩姓之好,通兩家之誼。然今日之楚家,身負叛逆重罪,門楣儘汙,人丁凋零,唯餘一癡愚廢人,靈智混沌,形同朽木。”
她纖白如玉的手緩緩抬起,掌心之中,一枚通體赤紅、雕刻著栩栩如生凰鳥圖案的玉符靜靜懸浮。玉符之上,纏繞著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屬於楚驚瀾的微弱血脈氣息。這是當年締結婚約時,取雙方精血煉製的赤凰血玉婚契,象征著兩姓聯姻,血脈相連的古老盟誓。
柳傾城指尖微動,一絲淩厲無匹的劍氣透指而出!
“喀嚓——!”
一聲刺耳至極的碎裂聲,狠狠紮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那枚承載著過往情誼與誓約的赤凰血玉,在她指尖劍氣之下,如同最脆弱的琉璃,瞬間崩裂成數瓣!赤紅色的碎玉失去光澤,叮叮當當地滾落在冰冷堅硬的青石磚地上,如同濺落的血滴。
“癡愚廢人,焉配天凰?”柳傾城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隻有陳述事實般的冰冷,“此約,今日作廢!從此,我柳傾城與你楚驚瀾,與楚氏叛逆之門,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碎玉墜地之聲未絕,蘇霓裳那帶著一絲慵懶媚意、卻又字字如刀的聲音緊跟著響起:
“嗬嗬,噬魂絕域裡爬出來的叛逆血脈,沾著都嫌晦氣呢。”她指尖纏繞的那縷赤羽輕輕一顫,一枚同樣纏繞著楚驚瀾氣息、但圖案是浴火神禽的血玉浮現。“楚族叛逆,恥與同塵!這醃臢東西,留著也是汙了我的手!”
她甚至懶得動用靈力,手腕隨意一甩。
“啪!”
第二枚赤凰血玉被她像丟棄垃圾一般,狠狠摔砸在楚驚瀾蜷縮身影前的地麵上!玉屑紛飛,有幾粒甚至濺到了楚驚瀾破爛的麻布褲腳上。
“楚家罪孽,人神共憤!豈能再汙我宗門清譽?此約,碎!” 藥王穀那位氣質溫婉、此刻卻麵罩寒霜的驕女,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指間綠芒一閃,一枚血玉化為齏粉。
“天機所示,楚氏氣數已儘,命星隕落深淵。此等不祥之人,此等叛逆之門,焉能再續前緣?婚契,今日斷!”天機閣傳人,聲音縹緲空靈,帶著宿命般的宣判,指尖星輝流轉,血玉無聲湮滅。
“錚——!”一聲淒厲的琴音裂帛般響起,玄音宗驕女麵若冰霜,以指代弦,一道音刃精準地切過懸浮的血玉,將其一分為二!“道不同,不相為謀!叛臣逆子,音律亦為之蒙羞!此約,絕!”
“紫霞映日,豈容叛逆汙穢沾染?此等廢人,此等汙門,當徹底割裂!”紫霞洞天的女弟子話語鏗鏘,紫氣升騰,將血玉瞬間熔煉成一縷青煙。
最後,是那位來自隱世世家林氏、氣質相對溫婉的女子。她看著掌中那枚血玉,眼中似有不忍,但感受到身旁同伴投來的目光,以及家族傳音玉簡中傳來的冰冷指令,她咬了咬下唇,指尖微顫,一股柔和的元力湧出,將血玉震出一道道細密裂紋。
“情……情義已儘……此約,當解。”她的聲音細弱蚊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碎裂的血玉從她掌心滑落,叮當墜地。
七枚赤凰血玉,象征著楚家昔日煊赫與未來的七份盟約,在冰冷的宣告聲中,化為滿地狼藉的碎屑、粉末與青煙。那刺耳的碎裂聲,如同七把鈍刀,反複切割著靈堂內僅存的尊嚴與溫情。
“噗——!”
主位之上,老祖母枯瘦的身軀劇烈一顫,一口滾燙的心頭血再也壓製不住,猛地噴濺而出!星星點點的殷紅,如同驟然綻放的刺目梅花,狠狠染紅了胸前素白的麻衣,也染紅了她手中緊握的菩提念珠。她布滿皺紋的臉瞬間慘白如金紙,眼神中的悲痛徹底化為一片死寂的空洞,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最後一絲生氣,向後軟倒在太師椅中,隻有那染血的念珠還死死攥在手裡,微微顫抖。
“啊——!”
棺木陰影裡,五歲的楚靈兒被這接踵而至的恐怖景象徹底擊垮。她小小的身體猛地一彈,發出一聲短促尖銳到不似人聲的驚叫,隨即像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在地,蜷縮成一團。大大的眼睛瞪得滾圓,瞳孔卻徹底渙散,失去了所有神采,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凝固了的恐懼。小小的身軀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再無動靜,隻有微弱的、不規律的喘息證明她還活著,但神魂仿佛已驚厥離體。
“靈兒!”老祖母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哀嚎,掙紮著想撲過去,卻連抬手的力氣都已耗儘。
七位驕女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如同看著一場與己無關的鬨劇。柳傾城甚至微微蹙眉,似乎嫌這血腥與驚厥汙了此地的“清淨”。
就在這時——
“嗬…嗬嗬……”
一陣極其怪異、如同破風箱拉扯般的低笑聲,突兀地在死寂的靈堂角落響起。
聲音嘶啞,乾澀,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七女的目光瞬間再次聚焦。
隻見那個一直蜷縮在棺木旁,被她們視為癡愚廢物的身影,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那低笑聲正是從他埋在膝蓋裡的頭顱下發出,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瘋狂!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楚驚瀾猛地抬起了頭!
五年來空洞、渾濁、呆滯的眼神,此刻如同被投入了燃燒星辰的深淵!裡麵翻湧著滔天的血浪,焚世的業火,以及一種足以凍結靈魂的、最純粹的、最暴戾的毀滅意誌!嘴角殘留的涎水尚未乾涸,但那咧開的弧度,卻充滿了猙獰與癲狂!
他的身體不再佝僂,而是以一種極其僵硬、卻又帶著某種恐怖韻律的姿態,緩緩地、一寸寸地撐了起來。布滿血絲的雙眼,如同擇人而噬的太古凶獸,死死地、一瞬不瞬地掃過眼前那七張或冰冷、或鄙夷、或略帶驚愕的絕美容顏。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九幽地獄的最深處,用砂石摩擦著骨頭硬生生擠出來,帶著令人靈魂顫栗的嘶啞與恨意:
“好……好一個癡愚廢人……”
“好一個……楚族叛逆……”
他的目光最終穿透了靈堂的屋頂,穿透了帝都的蒼穹,死死鎖定了那遙遠皇城深處,仿佛要將那巍峨的金鑾殿,連同裡麵端坐的帝王,一同焚成灰燼!
“嗬嗬……功高震主……便屠我全族?”嘶啞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受傷瀕死的巨龍發出最後的咆哮,裹挾著無儘的怨毒與焚天的殺意,轟然炸響!
“好!那今日——”
他那隻一直下意識按在胸前、緊緊攥著母親唯一遺物——一枚斑駁古拙、毫不起眼的龍紋戒指——的手,驟然爆發出刺目的、仿佛來自洪荒太古的暗金色光芒!
“吼——!!!”
一聲並非來自現實,而是直接在所有人心靈最深處、在神魂本源之中炸開的、威嚴、蒼涼、霸道到極致的恐怖龍吟,轟然爆發!
轟隆!!!
整個靈堂,不,是整個楚家帥府,如同遭遇了大地震般猛烈搖晃!支撐穹頂的粗大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蛛網般的裂痕瞬間爬滿!覆蓋在空棺之上的“擎天帥旗”無風狂舞,獵獵作響!地麵上的紙錢灰燼被一股無形的、恐怖至極的威壓猛地排開,形成一個以楚驚瀾為中心的巨大圓圈!
七位驕女臉上的冷漠與鄙夷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無法置信的驚駭!她們如遭重擊,齊齊悶哼一聲,竟不受控製地向後連退數步!蘇霓裳指尖纏繞的赤羽瞬間黯淡無光,柳傾城腰間的龍形玉佩劇烈震顫,發出哀鳴!她們體內的靈力如同遇到了天敵般瘋狂躁動、遲滯!
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食物鏈最頂端的、純粹而霸道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太古神山,轟然降臨!在這威壓之下,神魔亦需俯首!
楚驚瀾周身破爛的麻布孝衣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他原本略顯單薄的身軀,此刻卻仿佛蘊含著能撐破天地的偉力!一股令空間都為之扭曲、讓光線都為之暗淡的恐怖氣勢,如同沉睡萬載的火山,在他死寂的心底轟然噴薄,節節攀升,衝破一切桎梏!
他染血的、布滿紅絲的雙眼,死死鎖定了眼前這七個曾帶給他最後、也是最深羞辱的女人,那眼神,冰冷得足以凍結九幽黃泉。沾著血絲和涎水的嘴角,咧開一個瘋狂而猙獰的弧度,每一個字,都如同裹挾著滅世雷霆的龍吟,在這被恐怖龍威籠罩的靈堂中,轟然回蕩:
“——本座屠儘你趙氏九脈,踏碎你大乾金鑾……豈非天理昭彰?!”
暗金色的光芒在他手中那枚龍紋古戒上瘋狂流轉,古老的龍形紋路仿佛活了過來,發出低沉的咆哮。碎裂的血玉殘片,在狂暴的威壓下微微震顫。靈堂內,紙錢燃燒的灰燼,在無形的力場中,詭異地靜止懸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