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萬丈冰窟,渾身上下的血瞬間涼透,剛才電光火石間的搏殺和那怪物的詐死逃竄,讓所有人都分了神,此刻經羅靈一喊,才駭然驚覺——老八從驢背上滑下去後,竟然真的不見了蹤影!懸崖邊上,隻剩下那頭老毛驢焦躁地原地踏著蹄子,不安地打著響鼻……難道……掉下去了?!
“八爺——金毓柘!!”我本能地嘶聲高喊,聲音在空曠的懸崖間激起陣陣回響,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羅靈最先反應過來,她猛地側過臉,將手掌攏在耳後,秀眉緊蹙,聲音帶著驚疑:“噓!都彆出聲!你們聽……仔細聽!是不是……是不是老八在說話?聲音……忽大忽小的……像是被風吹散了……難不成……老八被那鬼東西叼走了?”她這猜測讓所有人剛剛落下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我心頭如同挨了一記重錘,咯噔一聲,如遭霹靂,當即屏住呼吸,凝神細聽。風聲嗚咽,浪濤拍岸,在這嘈雜的背景音中,一個極其微弱、仿佛來自腳底深淵的聲音,斷斷續續、被海風撕扯著飄了上來:
“黃……黃司令,看在黨國的份兒上,快……他媽快拉…拉兄弟…一把……”那聲音顫抖、帶著劇烈喘息,卻奇異地透著一股子混不吝的中氣,不是老八還是何人?
我又驚又喜又急,猛地將半個身子探出懸崖邊緣,幾乎要失去平衡,手中那柄“無畏”戰術手電瞬間被我擰到最大檔位,一道慘白刺目的光柱如同利劍般,狠狠刺向下方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老八?!你在哪?”
“老子在……下…下麵…拽…拽著…驢…驢韁繩呢……操…快…快撐不住了…”老八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瀕死的絕望,被崖底的狂風卷得更加破碎。
我腦中靈光一閃,猛地回頭,隻見那頭一直走在隊伍前頭、剛才混亂中似乎被遺忘的毛驢,此刻正焦躁不安地原地踏著蹄子,低著頭,口鼻大張,對著懸崖下方,沉重而急促地喘著粗氣,口鼻中隨之噴出一團團濃重的白氣,脖頸以一種極其吃力的角度拚命向後仰著,四蹄死死釘在岩石上,它那粗糙的韁繩繃得筆直,如同拉滿的弓弦,深深地勒進了它脖頸的皮肉裡!韁繩的另一端,赫然垂入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之中。
“快!拽韁繩!把人拽上來!”我衝眾人高聲叫道,與此同時,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撲向毛驢,羅靈、驚蟄、白熊還有老錢都如夢初醒,也瞬間反應過來。
眾人用儘了吃奶的力氣,如同拔河般死死抓住那根浸透了毛驢汗水的粗糙韁繩,拚了命地往上拽,繩索摩擦著鋒利的岩石邊緣,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細小的纖維不斷崩斷,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斷裂。
都伴隨著低沉的怒吼和牙關咬碎的悶哼,懸崖上的碎石被蹬得簌簌滾落。
終於!
一隻青筋虯結、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扭曲發白、沾滿汙泥和擦痕的手,猛地扒住了懸崖的邊緣。
緊接著,老八那張因為極度恐懼、用力過度而扭曲變形的麵孔隨著韁繩一起被拖拽了上來。再看老八臉上此刻沾滿了冷汗和塵土,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子劫後餘生的狂喜。一手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另一隻手仍死死地抓住海香嫂給他的那個深藍的包袱皮兒。
“操…操他姥姥的……這他媽死禿子,可把八爺我害慘了,”老八癱倒在地,胸膛劇烈起伏,喘著粗氣說道,“多虧今兒個…還沒到爺們兒下去點卯的時候,一隻腳都邁進陰曹地府的門檻兒了,又讓人家給轟回來了……”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隨即徹底脫力,如同一灘爛泥般癱在崖邊。
我被他這副慘樣和死裡逃生的混賬話弄得又氣又笑,抬腳虛踢了他一下,當即開口揶揄道:“老話說得好,狗坐簸箕——不識好歹,你他娘的最應該感謝的是我們幾個齊心協力救了你的狗命,還有你的救命恩驢,要是沒有人家跟拉死豬似的拽著你,你丫現在早掉懸崖底下摔成柿子餅了……”
再看那頭立下奇功的小毛驢,此時也終於鬆懈下來,四蹄一軟,差點跪倒在地,疲憊不堪地打了個長長的響鼻,再也沒有了剛出發時的那股精神頭兒,此時正低著頭,繼續沉重地喘著粗氣,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
老八癱在地上緩了幾口氣,聽這話猛地一打挺坐起身來,也顧不上渾身散架般的疼痛,那雙兀自帶著驚悸的眼睛像探照燈似的,在小徑前後兩端快速掃視,語氣又急又怒:““那倆挨千刀的怪物呢?!媽的媽操他姥姥了!敢偷襲老子,差點害八爺我歸位!老子非活劈了他們燉湯不可!”
眾人看他這活蹦亂跳的樣子,心裡稍稍放鬆。
我朝後方白熊的“傑作”努了努嘴,“剛剛趁我們不注意,穿棉襖那個裝死溜了,另一個已經被咱們白爺剁成餡兒了,您要是再晚上來一會兒,我們一簾餃子就差不多包得了,都不是我說你八爺,我尋思你頂多在驢肚子底下避避風頭,咋還出溜到懸崖底下當‘掛件兒’去了?”
“喲……八爺,您可甭聽某些人現在嘴硬,現在話裡話外跟沒事兒人似的,”羅靈也湊過來,故意斜了我一眼,聲音帶著點促狹,“剛剛不是知道是誰急得嘿,喊您那聲兒都岔了音兒,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還從來沒見他什麼時候急成那模樣兒。”
老八被我倆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跟開了染坊似的,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掙紮著想站起來,沒接羅靈的話茬,反而麵露疑惑,使勁揉了揉眼睛,朝小徑後麵的方向望去:“什麼剁餡兒包餃子?剁誰了?你倆在那說什麼呢?這甭管前麵後麵,哪他媽有東西?淨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