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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葬道葬天,我於魔淵鑄仙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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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玄在萬魔啃噬中睜眼,發現自己重生成了被丟進魔淵的廢柴。

前世道侶的匕首刺穿他丹田時,她笑得溫柔:“借你道骨一用,助我飛升。”

這一世,他識海深處烙印著《葬道經》殘卷——葬火,葬水,葬儘天地法則。

宗門大殿上,新任道侶蘇清雪淚眼婆娑:“君玄師兄,你道骨儘毀,何苦拖累宗門?”

君玄輕笑,指尖竄起一縷噬魂魔焰:“拖累?”

九域仙尊齊聚那天,他踏著幽冥殿主的頭顱降臨。

染血經書懸浮半空,天道意誌在哀鳴:“你究竟是誰?”

君玄抬眸:“葬你之人。”

冰冷的劇痛,像是億萬根淬了寒毒的針,狠狠紮穿君玄每一寸血肉,每一個念頭。

沒有光,隻有濃稠到令人窒息的黑暗,帶著刺鼻的、鐵鏽混合著腐爛內臟的腥臭,沉甸甸地壓下來。耳邊是永不停歇的、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喀嚓…喀嚓…那是無數尖利的爪牙,貪婪地啃噬著他殘破的身體。

骨頭在,在碎裂。

他想嘶吼,喉嚨裡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連帶著湧出粘稠滾燙的血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燒紅的刀子,灼燒著殘破的肺腑。

死亡,冰冷粘稠,正將他拖向無底的深淵。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這萬魔分食的永恒黑暗徹底吞沒的刹那——

嗡!

一點微光,不,那甚至不是光,而是一種更為本質的“存在”,驟然在他那即將崩解的識海最深處炸開!

破碎的畫麵,帶著撕裂靈魂的痛楚,狂潮般湧入!

仙山之巔,雲海翻湧如絮。白衣勝雪的女子依偎在他懷中,溫婉如畫,吐氣如蘭:“玄哥,你看那雲卷雲舒,多像我們仙途逍遙?”

下一刻,那張溫柔絕美的臉驟然扭曲,化作最猙獰的厲鬼!她手中握著一柄淬著幽綠寒芒的匕首,快如閃電,帶著無匹的決絕,狠狠刺入他的丹田!

“噗嗤!”

利刃破開血肉,絞碎道基的聲音清晰得令人發指!

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感知,力量如開閘洪水般瘋狂流失。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那柄熟悉的、曾由他親手為她尋來萬年寒玉打造的匕首,此刻正貪婪地吮吸著他道骨中蘊含的本源仙力。

女子臉上哪還有半分溫存?隻有一片冰封萬載的冷漠與刻骨的貪婪。她湊近他因劇痛而抽搐的耳邊,聲音輕飄飄,卻比那匕首更冷,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鑿進他的神魂深處:

“借你道骨一用,助我飛升。”

“莫要怨我,玄哥。要怨,就怨你這一身天生道骨,太過……礙眼。”

飛升?道骨礙眼?

無邊的恨意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在瀕死的識海深處轟然爆發!那恨意是如此純粹,如此狂暴,瞬間衝垮了肉體的痛苦,壓過了萬魔啃噬的絕望!

憑什麼?!他待她如珠如寶,傾儘所有!道途相攜,生死與共的誓言猶在耳畔!到頭來,竟隻換來一句“礙眼”,換來這抽骨煉髓、身死道消的結局?!

不甘!怨毒!焚儘九天的怒火!

“呃啊——!”

一聲源自靈魂最深處、裹挾著滔天血恨的無聲咆哮,在君玄那殘破不堪的識海中瘋狂震蕩!這股源自前世瀕死一刻、被至親至愛背叛所點燃的極致怨念,竟硬生生在這具被魔氣侵蝕、生機幾乎斷絕的軀殼裡,點燃了一簇微弱的、屬於“君玄”的意誌之火!

幾乎就在這縷意誌之火燃起的瞬間,識海深處,那一點強行撕裂黑暗、炸開“存在”的微光驟然穩固!

它不再僅僅是光,而是一道烙印,一道散發著亙古、蒼茫、仿佛能埋葬諸天萬道氣息的烙印!

《葬道經》!

三個古老到無法辨識其形、卻直接烙印於靈魂本源的符文,攜帶著一段冰冷、霸道、視天地法則如芻狗的殘破經文,轟然降臨!

“葬火篇”!

經文流轉,字字如刀,刻入神魂!一種前所未有的、完全悖逆於他前世所修正統仙道的法則感悟,蠻橫地湧入他殘破的識海。

葬火?何為葬火?

不是掌控,不是驅使,而是……埋葬!

將這天地間燃燒、躍動、帶來光明與毀滅的火之法則,徹底“送葬”!以自身意誌為棺槨,以神魂為祭壇,埋葬其存在,掠奪其本源,吞噬其威能!火之法則,不再可敬,不再可畏,隻配成為他腳下通往力量的……祭品!

霸道!邪異!這是徹徹底底的逆天之道!

經文流轉間,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帶著寂滅與掠奪氣息的灰色氣流,自那烙印深處悄然溢出,無視了經脈的寸斷、丹田的破碎,如同擁有生命般,沿著某種玄奧莫測的軌跡,瞬間流遍他殘破軀體的每一個角落!

所過之處,那些瘋狂啃噬著他血肉、鑽入他骨髓的猙獰魔物,身體猛地一僵!

“嘶——!”

尖銳淒厲、仿佛遇見天敵般的恐懼嘶鳴驟然炸響!它們身上翻騰的汙穢魔氣,竟如同遇到了最熾熱的烙鐵,發出“滋滋”的消融聲!一縷縷微不可查、卻精純至極的魔道本源之力,竟被那灰色氣流蠻橫地從魔物體內抽離出來,貪婪地吞噬、同化!

萬魔噬體的痛苦,竟在這灰色氣流流淌過的地方,詭異地減輕了一絲!

這微不可察的減輕,卻如同在絕望的深淵裡投入了一根稻草!

生的本能,加上前世巔峰仙尊那堅韌到極致的意誌,被這《葬道經》帶來的詭異力量瞬間點燃!求生的欲望從未如此刻般強烈!

“我…不能死!”

“蘇晚晴…還有那些背叛者…都還沒死!”

“我要活下去!我要回去!我要讓你們…百倍償還!”

殘存的意念在識海中瘋狂咆哮!前世被抽骨煉髓的痛,被至愛背叛的恨,如同最熾烈的燃料,注入那剛剛點燃的意誌之火!

轟!

那縷灰色氣流仿佛感受到了這股滔天的恨意與執念,猛地加速運轉!吞噬魔物本源的速度陡然加快!那些原本隻是被驅散的魔物,此刻竟如同被無形的漩渦拉扯,身體劇烈扭曲,發出更加淒厲絕望的哀嚎,絲絲縷縷的灰黑色本源被強行剝離、吞噬!

君玄殘破的身體,成了一個貪婪的、反向吞噬魔物的漩渦中心!

痛!依舊是無邊無際的痛!魔氣侵蝕、萬魔啃噬的痛苦並未消失,但此刻,在這非人的折磨之中,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力量感”,伴隨著那灰色氣流的流轉,正一絲絲地、緩慢而堅定地從這具破敗軀殼的深處滋生出來!

這力量冰冷、枯寂,帶著吞噬一切的貪婪與毀滅的意誌,與他前世所修的煌煌仙力截然相反!它沿著《葬道經·葬火篇》勾勒出的詭異路徑,艱難地開拓著,試圖在這片廢墟之上,重新開辟一條……逆天之路!

時間在這魔淵深處失去了意義。隻有無儘的痛苦、魔物的哀嚎、以及那冰冷灰色氣流的貪婪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當君玄終於感覺到,那灰色氣流已初步在他體內形成了一道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循環時,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中,沒有初醒的迷茫,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寒與死寂,如同萬載玄冰封凍的深淵。瞳孔深處,一點灰色的火焰無聲燃燒,映照著周遭瘋狂撲來、卻又在本能恐懼中微微退縮的扭曲魔影。

他動了。

這個動作牽動了全身無數深可見骨的傷口,劇痛如同海嘯般襲來。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那痛楚並非施加於自身。支撐著僅剩的、被魔氣侵蝕得如同朽木般的手臂,他一點點地,從身下那由無數魔物屍骸與汙穢淤泥混合而成的“床”上,極其緩慢地撐起了上半身。

喀嚓…咯嘣…

骨骼錯位、摩擦的刺耳聲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和魔氣對新生灰色氣流的瘋狂反撲。

他成功了。

盤膝而坐,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杆插在屍山血海中的殘破戰矛。

目光掃過四周。粘稠的黑暗魔氣翻滾湧動,無數形態扭曲、散發著暴戾與貪婪氣息的魔影在周圍嘶吼徘徊,猩紅的複眼死死盯著他這唯一“新鮮”的血食,卻又忌憚於他體內散發出的那股若有若無的寂滅掠奪氣息,不敢輕易撲上。

這是一片被遺忘的絕地,是宗門流放罪大惡極之徒的“葬魔淵”。被丟進來的人,從未有活著出去的先例。

“葬魔淵…” 一個沙啞破碎,如同兩塊鏽鐵摩擦的聲音,從他喉嚨裡艱難地擠出。

這具身體原主的記憶碎片,如同沉渣般泛起。一個同樣名為“君玄”的少年,青雲宗曾經耀眼的天才,卻在一次秘境試煉中遭遇強敵,道基被毀,修為儘失,淪為廢人。更因得罪了宗門內某位權勢滔天的長老,被冠以“勾結魔道”的莫須有罪名,打斷了四肢,像丟垃圾一樣扔進了這魔淵深處,任其自生自滅。

“嗬…廢柴?道骨儘毀?”君玄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到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像是在嘲諷這具身體的過去,又像是在嘲諷那將他抽骨煉髓的前世。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這具殘破不堪、布滿魔物啃噬痕跡的身體。皮膚青黑潰爛,多處地方深可見骨,散發著濃烈的腐臭。丹田位置,更是空空蕩蕩,一片死寂,前世被蘇晚晴親手刺穿的幻痛似乎還在隱隱發作。這具身體,確實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邊緣,比凡俗的乞丐還要不如。

然而,在他的感知深處,那一道微弱卻堅韌無比的灰色氣流,正沿著《葬道經·葬火篇》的詭異路徑,艱難而頑強地運轉著。每一次流轉,都如同磨盤般碾過那些侵入體內的汙穢魔氣,從中強行剝離、吞噬著極其細微的一絲絲精純能量,用以修補自身,壯大己身。

葬道!葬儘萬法,掠奪本源!

這具身體是廢了,但這《葬道經》,卻給了他一條以萬物為薪柴、掠奪天地法則為己用的……邪魔之路!

就在這時——

“嘶嘎——!”

一聲格外尖銳、帶著暴戾貪婪的嘶鳴撕裂魔淵的死寂!一隻體型遠超同類、形如巨大腐化蝙蝠、生著三對猩紅複眼的魔物,似乎再也無法抵抗新鮮血肉的誘惑,猛地從上方濃稠的魔氣中俯衝而下!它張開布滿鋸齒獠牙的血盆大口,帶著一股腥臭的惡風,直撲君玄的頭顱!速度之快,遠超之前那些魔物!

這是魔淵中較為強大的捕食者,它敏銳地察覺到了眼前這“血食”體內那股新生的力量雖然詭異,卻異常微弱,正是吞噬的最佳時機!

死亡的氣息瞬間降臨!

千鈞一發!

君玄那雙死寂的眸子深處,那點灰色的火焰驟然一跳!沒有恐懼,沒有慌亂,隻有一片冰冷的計算與決絕的瘋狂!

避無可避!這具身體根本做不出任何有效的閃躲動作!

唯有…葬!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那撲殺而至的巨大魔蝠!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塊即將被投入熔爐的柴薪!

識海之中,《葬道經·葬火篇》的符文瘋狂閃爍!意念如同無形的尖錐,狠狠刺向那魔蝠體內湧動的、代表著混亂與毀滅的魔道本源之火!

“葬!”

一個無聲的嘶吼在他靈魂深處炸開!

運轉於他體內那道微弱的灰色氣流,瞬間以一種近乎自毀的速度超負荷運轉!一股無形的、帶著寂滅與埋葬氣息的詭異波動,以他為中心,驟然擴散!

嗡!

那氣勢洶洶撲來的巨大魔蝠,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龐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它三對猩紅的複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下方那個盤坐的、殘破身影眼中跳動的灰色火焰。

那不是火焰!

那是…埋葬一切的墓穴!

“嘶…嘎…?”

它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充滿了困惑與……前所未有恐懼的嘶鳴。它體內那狂暴燃燒、支撐它力量的魔道本源之火,在這一瞬間,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攥住,然後…狠狠掐滅!

不是被壓製,不是被驅散,而是…被一種更高層次、更本質的“規則”,強行“埋葬”!剝奪了其存在的根基!

噗!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沉悶的輕響。那巨大的魔蝠身軀,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撐的沙堡,在半空中驟然瓦解!堅韌的皮肉、堅硬的骨骼、翻騰的魔氣…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崩解、湮滅!

最終,隻餘下三縷比發絲還要纖細、呈現出一種純粹幽暗色澤的…魔源精粹!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瞬間沒入君玄殘破的身軀!

“呃!”

君玄渾身劇震,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本就脆弱的身體猛地向前佝僂,一大口粘稠烏黑、散發著強烈腐蝕氣息的汙血狂噴而出!

強行催動《葬道經》葬滅一隻強大的魔物,這具破敗身體的反噬超乎想象的恐怖!新生的灰色氣流幾乎瞬間潰散,經脈如同被燒紅的烙鐵再次犁過,傳來寸寸斷裂的劇痛!身體表麵的傷口更是瞬間崩裂,烏黑的汙血汩汩湧出!

代價慘重!

然而——

當那三縷精純幽暗的魔源精粹融入體內的刹那,一股遠比之前吞噬普通魔物本源要龐大、精純十倍不止的冰冷能量轟然爆發!這股能量帶著最本質的混亂與毀滅氣息,甫一出現,就被那瀕臨潰散的灰色氣流如同餓狼般撲上,瘋狂地撕扯、吞噬、同化!

《葬道經》的運轉路徑,在這股強大能量的衝擊下,非但沒有崩潰,反而如同被強行拓寬的河道,變得更加清晰、堅韌了一絲!

那道灰色的氣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凝聚、壯大!雖然依舊微弱,但其中蘊含的寂滅與掠奪之意,卻變得更加凝練、更加霸道!

身體深處,傳來細微卻連綿不絕的麻癢感。那些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邊緣,在汙血之下,竟有極其細微的肉芽在灰色氣流的催動下,開始緩慢地蠕動、滋生!速度緩慢得幾乎無法察覺,但…確確實實在恢複!

君玄緩緩直起佝僂的身體,抹去嘴角的汙血。臉色慘白如鬼,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那是一種在無邊黑暗中看到唯一出路的、近乎瘋狂的亮光!

他抬起一隻僅剩些許皮肉粘連在骨頭上、被魔氣侵蝕得如同焦炭般的手掌。意念微動。

嗤!

一縷極其微弱、細若遊絲、顏色灰敗暗淡的火焰,如同鬼火般,在他焦黑的指尖幽幽燃起。

它沒有一絲溫度,反而散發著一種吞噬光熱的死寂冰冷。火焰周圍,光線都似乎被它扭曲、吸入,形成一片微小的黑暗區域。火焰本身,更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形態,仿佛在不斷地“坍縮”、“消亡”,然後又從虛空中汲取著什麼重新“誕生”,周而複始。

葬火!

埋葬火之法則,掠奪其本源,凝聚出的……葬滅之焰!

君玄看著指尖這縷微弱得隨時可能熄滅的灰敗火焰,死寂的眼中,終於掀起了一絲波瀾。那不是喜悅,而是一種刻骨的、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拖入墳墓的冰冷決絕。

“力量…”

“蘇晚晴…還有你們所有人…”

他低語著,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穿透魔淵的寒意。

“等著我…”

“我會回去的…”

指尖的葬火無聲搖曳,映照著他殘破的身軀和那雙燃燒著複仇之焰的眼睛,在這萬魔嘶嚎的深淵裡,如同一點永不沉淪的……幽冥鬼火。

青雲宗。

天樞峰,宗門議事大殿。

巨大的穹頂由整塊溫潤的白玉雕琢而成,其上鑲嵌著無數細小的星辰石,在陣法驅動下,流轉著柔和清冷的光輝,將整個大殿映照得纖塵不染,恍如仙境。雕梁畫棟,靈紋隱現,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令人心曠神怡的草木清香,與葬魔淵那汙穢腥臭的魔氣形成天壤之彆。

殿內氣氛凝重。上首,宗主雲嵐真人須發皆白,麵沉似水,一身素淨道袍,氣息淵渟嶽峙,隻是此刻眉頭深鎖,隱有憂色。左右兩側,是數位氣息同樣深厚的長老,或閉目養神,或麵露沉思,或眼含憂慮。

下方,站著兩撥人。

左側,是以一位身著內門精英弟子雲紋錦袍、麵容俊朗卻帶著一絲倨傲的青年為首。他正是大長老的親傳弟子,趙元坤。此刻他微微抬著下巴,目光掃過對麵時,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誌在必得。他身後簇擁著幾名同樣身著精英弟子服飾的追隨者,氣勢逼人。

右側,則顯得勢單力薄。為首者是一名女子,身著水藍色流仙裙,身姿窈窕,容顏清麗絕倫,正是宗門新近崛起的仙子,蘇清雪。此刻她俏臉蒼白,一雙剪水秋瞳中蓄滿了淚水,長而卷翹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如同沾染了晨露的梨花,楚楚可憐,惹人無限憐惜。她身邊隻站著兩三名神色緊張、修為明顯不高的外門弟子。

大殿中央,氣氛壓抑得幾乎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門的方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又似乎在醞釀著什麼風暴。

“宗主,”趙元坤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種刻意壓製的恭敬和不容置疑的強勢,“時辰已到。君玄師弟……怕是已在葬魔淵中化作枯骨多時了。按照宗門鐵律,天樞峰主之位,不可長久懸空。弟子雖不才,但蒙大長老教誨,修為已至築基後期,願暫代峰主之職,待宗門大比後再行定奪,以安天樞峰弟子惶惶之心。”

他話音落下,身後立刻有人附和:“趙師兄所言極是!天樞峰群龍無首,弟子人心浮動,長此以往,恐生禍端!”

“君玄師兄道骨儘毀,被投入葬魔淵已有七日,斷無生還可能!請宗主早做決斷!”

附和聲此起彼伏,趙元坤一方的氣勢更盛。

雲嵐真人眉頭皺得更深,目光掃過下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無奈。他何嘗不知趙元坤背後是大長老在推動?天樞峰乃宗門七峰之一,資源豐厚,位置關鍵,大長老一係覬覦已久。君玄這孩子…可惜了。

他看向右側那柔弱無助的蘇清雪,緩聲問道:“清雪,你與君玄曾有婚約,雖未正式舉行大典,但也情誼深厚。此事…你有何看法?” 聲音中帶著一絲安撫。

蘇清雪嬌軀微微一顫,仿佛被巨大的悲傷擊中。她抬起朦朧的淚眼,望向宗主,貝齒輕咬著下唇,泫然欲泣的模樣讓在場不少年輕弟子心生憐惜。

“宗主…”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哽咽著,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仿佛用儘了力氣,充滿了不忍與哀傷,“君玄師兄他…他天縱之資,本該…本該前途無量。可…可恨那魔道妖人,毀他道基,斷他仙途…” 說到此處,她已是泣不成聲,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珍珠,順著光潔的臉頰滑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悲痛,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決絕:“如今…如今師兄他身陷葬魔淵,那地方…那地方從未有人生還…清雪…清雪心如刀割…”她再次哽咽,幾乎站立不穩,身旁一名女弟子連忙攙扶。

她抬起淚眼婆娑的雙眸,望向殿門的方向,仿佛在透過虛空看著那個已經逝去的人,眼中充滿了無儘的哀婉與不忍:“可是…可是宗主,長老,諸位同門…”

她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不得不做出抉擇的痛苦:“天樞峰不能亂!宗門大局為重啊!君玄師兄他…他道骨儘毀,已是廢人之身,即便…即便僥幸從魔淵歸來,又如何能擔得起一峰之主的重任?又如何能…如何能不拖累宗門,拖累天樞峰數千弟子的前程?清雪…清雪懇請宗主,為了宗門,為了天樞峰的未來…另擇賢能!”

一番話,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將“大局為重”、“忍痛割愛”的姿態演繹得淋漓儘致。殿中不少原本中立或對君玄尚存一絲同情的弟子,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滿了同情與敬佩。

“蘇師姐深明大義!”

“是啊,為了宗門,連自己的婚約者都…”

“君玄師兄…唉,確實不該再占著位置了…”

細碎的議論聲響起,風向似乎開始朝著趙元坤一方傾斜。

趙元坤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麵上卻做出一副沉痛而理解的表情:“蘇師妹深明大義,顧全大局,令人欽佩。君師弟若泉下有知,想必…也能理解師妹的苦衷。” 他順勢踏前一步,對著雲嵐真人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更低,語氣卻更加堅定:“請宗主為天樞峰計,為宗門計,允弟子暫代峰主之位!弟子必當竭儘全力,不負宗主與諸位長老所托!”

雲嵐真人看著下方蘇清雪那梨花帶雨、大義凜然的模樣,又看看趙元坤那看似恭敬實則咄咄逼人的姿態,心中暗歎一聲。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大長老一係準備充分,蘇清雪這關鍵一刀更是補得精準狠辣。君玄…這孩子,終究是回不來了。

他緩緩抬起手,似乎就要做出決斷。

“拖累宗門?”

一個冰冷、沙啞,如同兩塊粗糙鐵片在砂礫上摩擦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大殿門口響起。

這聲音不高,甚至有些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凜冬最深寒的冰風,瞬間刮過整個溫暖明亮、彌漫著草木清香的大殿!

刹那間,殿內所有的聲音——趙元坤的慷慨陳詞,蘇清雪的低聲啜泣,長老們的低語,弟子們的議論——全都戛然而止!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數百道目光,帶著極致的驚愕、茫然、難以置信,齊刷刷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猛地射向聲音的來源——那高大恢弘、象征著宗門威嚴的殿門!

光線,被一道身影擋住了。

那是一個怎樣的人影?

殘破!汙穢!枯槁!

一身原本應是青雲宗內門弟子的青色雲紋袍,此刻早已被撕扯得如同破爛的布條,勉強掛在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青黑色,布滿了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頭!傷口邊緣翻卷潰爛,流淌著暗紅發黑、散發著隱隱腥臭的汙血。左臂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新斷不久。

他的頭發如同被火燎過,糾結成一團枯草,沾滿了黑褐色的汙垢。臉上更是被厚厚的血汙和泥垢覆蓋,幾乎看不清五官,唯有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

透過額前淩亂枯槁的發絲縫隙,露出的是一雙怎樣的眸子?沒有一絲活人的生氣,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死寂和冰寒,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深淵。而在那深淵的最深處,一點微弱的、灰敗的火焰在無聲跳動,燃燒著一種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冷漠。

他站在那裡,身形微微佝僂著,似乎連站立都極其勉強,搖搖欲墜,如同剛從地獄最深處的血池裡爬出來的惡鬼殘骸。一股混合著濃烈血腥、汙穢魔氣以及屍體腐爛般的惡臭,隨著他的出現,蠻橫地衝散了殿內清雅的草木靈氣,瞬間彌漫開來!

“嘔…” 有定力稍差的女弟子聞到這股氣味,臉色煞白,忍不住乾嘔出聲。

死寂!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整個大殿!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如同噩夢般出現的身影震得魂飛魄散!

葬魔淵!那是連金丹長老都不敢輕易靠近的絕地!被丟進去的人,從未有過生還的記錄!他…他是人是鬼?!

蘇清雪臉上的淚水瞬間凝固。她猛地轉頭,當看清門口那個如同從九幽爬出的殘破身影時,她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臉上那泫然欲泣、楚楚動人的表情瞬間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張拙劣的麵具。血色“唰”地一下從她臉上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見了鬼般的慘白!嬌軀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下意識地後退了一小步,撞在身後攙扶她的女弟子身上。

“君…君玄…師兄?”她失聲驚呼,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充滿了無法置信的恐懼,哪裡還有半分之前的哀婉情深?

趙元坤臉上的倨傲和誌在必得也瞬間凝固,化作了極致的驚駭!他像是被人當胸狠狠打了一拳,身體猛地一僵,瞳孔放大,死死盯著門口那個身影,如同白日見鬼!這怎麼可能?!葬魔淵!那是必死之地!他怎麼可能活著出來?!而且…而且這副模樣?!

“嘶——”

“天哪!是…是君玄師兄?!”

“他…他還活著?!從葬魔淵出來了?!”

“這…這不可能!他身上…好重的魔氣!”

短暫的死寂後,如同沸油中滴入了冷水,整個大殿轟然炸開!驚呼聲、抽氣聲、難以置信的議論聲瞬間淹沒了所有!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門口那個殘破的身影上,充滿了震驚、恐懼、疑惑,如同在看一個活生生的奇跡,或者說…一個不該存在的災厄!

雲嵐真人猛地從宗主寶座上站起,一向古井無波的臉上也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驚容,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君玄,失聲道:“君玄?!你…你如何出來的?”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動。

在無數道或驚駭、或恐懼、或厭惡的目光聚焦下,君玄動了。

他極其緩慢地,一步,一步,拖著那條斷臂,踏入了這象征著青雲宗至高權力與潔淨的議事大殿。

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清晰,伴隨著他身體不堪重負的細微骨骼摩擦聲,以及…滴答…滴答…汙血落在地麵光潔如鏡的玉石板上發出的輕響。

每一步,都在那纖塵不染的地麵上,留下一個刺目的、粘稠的、散發著腥臭的汙血腳印。

他無視了所有人的反應,無視了趙元坤那如同要吃人的驚駭目光,無視了雲嵐真人的震詢問。

他那雙死寂的、燃燒著灰敗火焰的眸子,如同兩柄淬了萬載寒冰的利劍,穿透了人群,精準無比地、牢牢地釘在了蘇清雪那張慘白如紙、寫滿驚恐的臉上。

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

那是一個笑。

一個沒有任何溫度,冰冷到骨髓深處,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的弧度。

“嗬…”

一聲短促的、帶著濃重血腥氣和金屬摩擦感的輕笑,從他喉嚨裡溢出。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他緩緩抬起了那隻相對還算完整的右手——那隻同樣布滿汙血和潰爛傷口的手。

然後,在蘇清雪驟然收縮、充滿了極致恐懼的瞳孔倒影中,在趙元坤驚疑不定的注視下,在雲嵐真人凝重無比的眼神裡,在數百道屏住呼吸的視線聚焦處…

君玄那隻殘破汙穢的手指,極其緩慢地、艱難地,豎了起來。

不是一根,而是…三根。

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的指尖,艱難地、微微地…向內彎曲,觸碰在一起。

一個極其古怪、帶著某種難以言喻邪異感的手印。

嗡!

就在那三指觸碰的刹那,一點微弱的、灰敗的、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的火焰,如同從虛無中誕生,幽幽地,在他三根手指的指尖交彙處,悄然燃起。

那火焰微弱,灰暗,毫無溫度,甚至給人一種它在不斷“死去”又在不斷“誕生”的詭異錯覺。它出現的瞬間,周圍的光線都仿佛被它吞噬、扭曲,形成一圈微不可查的黯淡光暈。

葬火!

埋葬火之法則,掠奪其本源,凝聚出的第一縷……葬滅之焰!

灰敗的火焰在他汙濁的指尖跳躍,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散發著一種令人靈魂深處都感到不安的寂滅氣息。它映照著君玄那張被血汙覆蓋、如同惡鬼般的臉,也映照著蘇清雪那張因極致恐懼而扭曲的慘白麵容。

整個青雲宗議事大殿,落針可聞。隻有那縷灰焰無聲搖曳的微響,和蘇清雪牙齒打顫發出的格格聲。

君玄那雙深陷在汙垢下的眼睛,死寂的冰麵下是洶湧的熔岩。他盯著蘇清雪,聲音嘶啞如破鑼,每一個字都裹著葬魔淵的腥風和血沫:

“拖累?”

他微微歪頭,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噠”輕響。

“蘇師妹,方才…你哭得真是情深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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