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妹子,兒兄回來啦!”
小山村熱熱鬨鬨的。
兩架牛車駛入,帶回來了大量的糧資布匹。
每位從桃源回來的小夥早在牛車進入村子前就拿上了自己的東西,寧願肩扛手提的走回各自的家。
石頭小跑進自家的小院,迎麵就看到自己阿母以及幼妹兩人在小院中晾曬著衣物。
幾隻雛雞散養在院落裡,圍在自己幼妹的腳下啄食著砂礫。
“石頭回來啦、”石頭娘親側首,麵上滿是驚喜。
妹妹也是一樣,兩個羊角辮晃悠悠的顯得格外的開心。
“回來了,兒不孝,好幾月沒在娘親身邊儘孝。”
石頭小跑到娘親身邊,將東西放下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
“唉,我兒很是孝順,不可這麼說。”他娘心疼的將石頭扶起,細細的端詳了一下石頭的變化。
拍拍他膝蓋跟額頭上的土粒,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的道:“好,壯實了,也黑了,我兒在外吃苦了。”
“哥哥。”其妹也心疼的拉了拉石頭的大手。
後者呲著牙摸了摸她的腦袋。
“不苦的娘,顯哥兒對咱們可好了,天天都有肉吃油水也充足,肯定比在軍中的阿父過得還好,哈哈。”
石頭自得的撓了撓頭。
他娘看著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眼中的憐惜之色更甚。
自家當家的就是從的軍,她難道還不清楚如此優待代表著什麼嗎?
這是在買命,不過她也並未點出來,自己這等窮苦之家,能有一條賣命的路子已經是比常人好出太多了。
她隻能不停地呢喃:“我兒苦了,受苦了。”
見娘親有些泫泫欲泣,石頭連忙舉起幾尺包裹起來的花布邀功似得遞到娘親眼前。
“阿娘你看,上好的花布哩,都是兒在莊子上買的,你跟青妹一人做一件新衣裳。”
“還有這個。”他把花布塞進娘親懷裡,又拿起地上兩塊方正的包裹:“娘你看,五斤的板油,五斤的花肉,這肉可香了,今個兒給你做一頓吃食,這可是顯哥兒手把手教兒的做法,保證好吃。”
他又把肉跟板油也塞進了娘親的懷中。
“這是一石小米,家中肯定是沒什麼餘糧了,所以兒也買了一石回來,都是上好的新米,以往咱家啥時候舍得吃這樣的,今個必須也吃一頓才行。”
說著他看向自家妹子:“到時候把青妹養的白白胖胖的媒婆指定要把咱家門檻給踏爛嘍,哈哈哈。”
“哥哥壞死了。”聽到要把自己嫁人,青妹臉上登時暈紅了一片,她朝著自己哥哥的腳猛踩了一腳。
石頭也不讓著,追著自己妹妹就反踩了回去。
見自家兒女打鬨,石頭娘親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她靜靜地抱著兒子往她懷裡塞的東西,靜靜地看著胡鬨的兄妹倆。
差不多的場景在小山村的各處都有。
都是離家好幾月的半大小夥子,那種往回帶東西反哺家庭的自豪感無法言表。
這是責任帶來的反饋,一種極致的精神滿足感。
小山村笑聲縈繞,直至黃昏才見得消停。
兩架牛車停在虎娃家的院子裡,上麵小夥們的東西都已經搬走但卻依舊還有半車多的物資。
吃過哺食,虎娃跟自家娘親說了幾聲後便離了屋舍來到了院子中。
嗶嗶嗶——!
尖銳的哨音從他家小院響起,不多時,二十來個小夥便聚集到了他家。
虎娃指著牛車的東西:“走吧,給各家都分一分,顯哥兒吩咐的事都認真點!”
“諾!”
齊齊的應諾聲惹得一陣矚目,虎娃娘親在屋舍門檻上看著自己的兒子,明明是那般的熟悉,但剛剛那下卻又讓她陌生。
其他小夥也是,都是村子上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都有了極大的變化。
小夥們肩扛手提的搬運起牛車上的剩餘物資。
他們挨個走家串門,將斤多的鹽跟板油交給村子裡那些個孤寡的村戶。
這是顯哥兒吩咐的事,他們做的格外的仔細,不僅會親手把東西交到村戶手裡,還會跟他們簡單的攀扯幾句,聽聽看家裡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好記錄一下。
小山村不大,二十多個小夥用不了半個鐘就把每家每戶的東西都給分了下去。
剩下的,虎娃跟石頭兩人也各自送去了村老家以及村外小山上的童淵家裡。
看著自己村裡出去的小夥那精神氣,年長的村老自得的朝身為裡長的兒子說道:“你瞧我說過什麼來著,咱們村的小夥子現在可都出息了!顯娃子那人我看著就行!”
村老長子訕笑了句,看著屋子裡被送來的東西點頭道:“阿爺說的對。”
確實也對,今年村子裡的田畝墾播的速度是往年的好幾倍,都是桃源那邊派來的人幫的手。
而且現在在常山,那顯娃子的名聲可大的厲害,自家阿爺看人這點確實是從沒出過錯,也托了這個福氣,這小山村是最早一批被醫者過來種痘的村子。
聽說現在整個常山的醫者都在鄉野間奔波呢,種痘治痘,以往每年都有兩三次的疫病,今年都開年六個多月了都還沒有聽聞。
那桃源張顯,當得句常山聖賢。
小山上。
石頭畢恭畢敬的將所有東西都搬進了童淵家的庫房。
他是大氣都不敢喘,這人誰啊?
阿雲,阿蘭,甚至是自家顯哥兒的師父,聽說那雙手可是能臂上跑馬的。
“童師,東西都搬完了,這裡還有一封顯哥兒的手書。”
東西搬完,石頭小心的來到閉目養神的童淵身邊,雙手呈上一片絲帛。
“嗯。”童淵微微睜眼,伸手接過:“你自行去吧,在老頭子身邊你也不甚自在。”
“嘿是,童師莫怪。”石頭訕笑一句,便轉身離開。
待石頭走後,童淵打開了絲帛看了幾眼,看完後,他不由的笑罵了聲:“嗬,這臭小子是要把老頭子當壯勞力用啊。”
“不過桃源”他收起了絲帛抬頭望天良久,呼出一口濁氣:“或許是該去看看。”
桃源。
黃昏時的桃源排起了老長的幾條隊伍。
趙雲,夏侯蘭,黃忠,韓暨,張顯五人每人前麵都有一條長隊。
這是在分肉呢。
一戶人家五斤肉,給的都是花肉(五花)或者油脂含量高的肥肉。
用了一個上午跟半個下午,桃源那二十六頭黑豬才算是宰殺分割完成。
隨後就是等眾人結束工作然後分肉了。
桃源中歡聲笑語不斷,兒童們追逐著,時不時傳來幾句大人的斥責。
張顯身旁,新來的韓暨看著桃源不同其他地方的景象一時有些語塞。
他頻頻看向身側的主公,不知道在腦海中想些什麼。
“先生,丁字區二十三李六家。”
排隊領肉的人上前畢恭畢敬的報上門牌號,韓暨持筆的手熟絡的在木瀆上的一戶人家下麵畫了一條橫線,而後朝後麵框子裡拿出一塊草繩捆起的條肉遞了上去。
“拿好。”
“誒。”李六喜笑顏開的接過了肉,五斤的份量沉甸甸的,花白的油脂格外的誘人。
隨後他便走開,身後則再上一人近前:“先生,丁字區二十四”
桃源的住宅如今已經有了分區。
以甲乙丙丁的天乾法排列。
幾百戶的人家可不是小數目,這比尋常的村落大了好幾倍不止。
若非這是張顯的私產,真定縣衙都少不得往這下派裡長亭長之流的官吏。
四五人一同分肉速度十分的快,沒用半個鐘,整個桃源的住戶便都領到了肉。
一戶五斤,共分出去了兩千一百多斤的肉食,比每人每斤的分發多出了一百多斤的支出。
不過這也沒什麼,反而更加的公平些。
若不然一些家庭兩三人,一些家庭五六人,照每人一斤的分發反而更容易出問題。
不患寡而患不均才是常理。
而今這麼分頂多也就是極個彆家庭人數少的占些便宜而已,這樣的家庭在桃源卻是少數。
分完了肉,張顯等人也收了桌子,今天的桃源注定是炊煙嫋嫋了。
前往正堂的路上,韓暨跟在張顯的身後。
“主公,現今還有三千餘斤的肉就這麼放著在下擔心會壞了。”
一側的黃忠趙雲夏侯蘭也是側目,今天殺豬就是他們三個,有多少肉他們最是清楚。
張顯頷首:“不必擔心,某早已做了準備。”
“爾等回地窖一瞧便知。”
說著他便帶著人轉向庫房那邊的地窖。
幾人打開地窖口,一股子冰冷的風就從地窖口撲了出來。
待下去一看,就見到被乾草鋪設的嚴實的地窖裡成塊的冰堆砌,而那些肉此時已經是被冰塊給凍的嚴實。
韓暨吃驚的看向黃忠問道:“漢升,這些冰是冬日采的?”
黃忠更加的驚訝,他問向趙雲:“阿雲,這些冰哪來的?”
被黃忠問了一嘴,趙雲滿臉的疑惑:“我不知道啊?阿蘭你弄的?”
夏侯蘭看著三雙眼睛齊齊朝他看來,聳聳肩:“我咋知道,冬天的時候還沒有桃源呢,嘿我說你們幾個,直接問顯哥兒不就好了!”
“顯哥兒!”夏侯蘭朝張顯看去。
“哈哈哈。”被趙雲幾人逗樂的張顯笑的直擺手:“哈哈哈,化水成冰罷了,小道爾,小道爾。”
“何為化水成冰?”韓暨當即來了興趣,其他幾人也是興致盎然。
“走,某帶你們瞧瞧去,這些本就是要教你們的,某也是剛想起。”
說著,他便帶著四人離開了地窖。
庫房裡,張顯取了些本是用來治療牙疼與便秘的芒硝提純硝。
這是他在編羅藥房存藥時發現的,想來是哪位來桃源的醫者帶來的束脩。
被他發現後,他就差人去真定進行了采購,這不買不知道,一買嚇一跳,芒硝在真定的存貨居然還不少。
而且價錢也便宜不過200錢一斤,他一連采買了上千斤都還沒把真定縣的芒硝儲備采買完。
有了芒硝他自然就想到了製冰,夏日的製冰生意可也是門好門路,隻不過芒硝的吸熱能力還是太弱,所以乾脆他就自己上手去提純了。
這才有了現在的提純硝。
在四人疑惑的目光裡,他拿了一口陶盆,一口銅盆,然後將硝石搗碎攆成粉末。
銅盆造價可昂貴的很,他小心翼翼的將雙盆注水,然後把銅盆放置在了陶盆中。
撒入硝石粉末,差不多是水同等的量。
趙宇幾人不明所以,但韓暨卻是雙目發亮。
他問向張顯:“主公,水為常物,銅盆為載物,那你之言製冰的關鍵應當就是那硝石?”
“然也。”張顯有些驚喜的看向韓暨,沒想到他的反應速度會這麼快。
“為何呢?”
緊盯著陶盆與銅盆,韓暨緊眉思索。
約莫七八分鐘,快到臨夜的時候溫度降了下來,陶盆中的水在韓暨驚訝的目光中逐漸凝結起了冰霜。
他上手摸了摸盆壁,觸手冰涼。
“真凝冰了。”
“但為何呢?”
他還是不解。
張顯則是笑了笑:“你若想弄懂硝石為何會凝冰,那你可就有的思考了,但若是你讓我為你解惑,那我隻能言。”
“硝石味苦鹹,性屬大寒,乃太陰之精,水性本潤下,遇此至寒之物,則陰氣驟聚,陽火退避、故水得寒而化冰。”
“明否?”
韓暨搖頭:“不明所以。”
張顯啞然:“那便不要多想,你隻需知曉硝石能吸熱便行,有些時候你想得多了容易將自己的心氣給想沒了。”
“主公說得對。”
韓暨思考再三後也無法想清楚關鍵,乾脆他也便不再去想了。
至於其他三人,他們連想都沒想過,就是看著陶盆中的水逐漸凝結成了冰以後得出了答案。
原來就是把硝石丟進水裡就能成冰,好簡單!
“往後夏日便不懼酷暑了。”趙雲咧開嘴笑道。
黃忠點頭:“是這個道理,若是行軍中帶上些硝石,倒是可以鼓舞士氣。”
“顯哥兒,這冰可以吃嗎?”夏侯蘭問。
張顯:“銅盆中的冰能吃,陶盆中的冰不可,有毒。”
幾人都是點頭。
“主公,那陶盆中的冰何解?”韓暨提問。
張顯:“可重複注水凝冰,隻不過要在添些硝石,若是不凝冰了便將陶盆中的冰水陰乾,水去後留下的仍是硝石。”
“可有損耗?”
“自然有,不過處理的好,一斤硝石還能留下六兩。”
“明也。”韓暨點頭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