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處
林間霧氣尚未散儘,洛晴的靴底剛碾過幾片濕葉,就見遠處紅光一閃——一名紅衣女子正收劍轉身,腳邊那隻青麵獠牙的靈獸已化作青煙,血腥味混著草木清氣漫過來。
她下意識往古樹後縮了縮,指尖剛觸到腰間的玉佩,那抹紅影卻猛地轉頭,一雙亮得驚人的眸子恰好撞進她眼裡。
對方揚了揚下巴,唇角勾著笑,提著還在滴血的長劍徑直走來,腳步聲在寂靜的林子裡格外清晰。
直到紅衣女子停在三步外,洛晴才認出那抹熟悉的紅——竟是入宗比試時接住自己的那位。
當時對方裙擺掃過她手背的觸感還曆曆在目,隻是比試結束後便再沒見過。
“晚傾師妹,倒是巧。”
紅衣女子先開了口,劍身在晨光裡劃過一道弧線,收進鞘中,“我叫羽捷,比你早入門三月。”
“羽捷師姐。”洛晴欠了欠身,聲音清淺。
“比試後我被木係大長老崔隨收在門下,這些日子一直在後山閉關。”羽捷道。
“難怪尋不到你。”洛晴挑了挑眉。
羽捷忽然湊近兩步,壓低聲音道,“跟你對戰的那對雙生兄妹也造化不淺,哥哥進了火係二長老,妹妹進了風係三長老的院子。如今我們三個都摸到築基後期的門檻了——”
她忽然頓住,視線在洛晴周身打了個轉,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師妹的修為……竟連我也看不透,想來是遠超我了?”
“僥幸入了金丹中期。”洛晴指尖拂過袖間的雲紋,抬眼問道,“師姐這是要往哪處去?”
羽捷往後靠在樹乾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紅衣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掛著的玉佩。
“誰知道呢,”她懶洋洋地晃著腳,“走累了就歇,遇著不長眼的靈獸便殺,沒靈獸……”目光忽然落在洛晴臉上,尾音拖得長長的,“沒靈獸便……看風景唄。”
洛晴被她逗笑了,眼尾彎起淺淺的弧,聲音柔得像林間的風:“可我洛晴……偏不愛看風景。”
羽捷猛地直起身,愣愣地望著她。
明明是溫溫柔柔的語調,卻像有股無形的力道撞過來,讓人莫名覺得,隻要是她說的,便沒有不成的。
她忽然低笑出聲:“你倒是比傳聞裡直爽得多,半點不藏著鋒芒。”
洛晴正要接話,天際卻驟然滾過一聲炸雷。
那雷聲來得太急,像是從地底猛地竄出來的,帶著股凶戾的氣息,驚得枝頭的飛鳥撲棱棱四散。
“轟隆——”
第二聲雷響更烈,洛晴猛地抬眼,望見不遠處的樹叢秘境入口處,幾道淡紫色身影正踉蹌著出來。
為首幾人衣擺上還沾著秘境裡的藤蔓汁液,統一的玉冠束發,腰間紫鞘寶劍的穗子垂著,在風中微微晃動。
“是行雲閣的人。”羽捷的聲音沉了幾分,視線落在那幾人中間的女子身上。
洛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女子長發鬆鬆挽著,幾縷青絲垂在麵紗旁,遮住了大半張臉,唯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乾淨得像浸在溪水裡的琉璃。
她背上斜挎著的古箏弦在雷光下泛著冷光,與周圍人緊繃的神色不同,她站在那裡,竟透著幾分淡然。
“師、師姐……是我的雷劫……”一道發顫的聲音從女子身側傳來,帶著濃濃的懼意。
紫衣女子緩緩轉頭,聲音輕得像羽毛:“不過是金丹雷劫,尋常修士都能挨過。”
指尖輕輕搭在師弟的肩上,語氣軟了些,“真撐不住,師姐替你擋三成。”
“還能替擋?”洛晴的眉尖幾不可察地蹙了下。
她曾在古籍裡見過,雷劫乃天道試煉,需修士親身體驗方能淬煉道心,從未聽說能假手他人。
她看向那要渡劫的少年,對方穿著同色的紫袍,卻比旁人瘦小些,一雙杏眼睜得圓圓的,倒有幾分鄰家少年的清爽。
隻是此刻他臉色慘白如紙,雙手死死攥著師姐的衣袖,指節都泛了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說過的……會替我扛的,對不對?”
話音剛落,第三道雷已在雲層裡翻滾。
那師姐聽後愣了一下,但還是抬手安撫了身旁之人,沉聲道:“好。”
話音未落,身後的古箏便自行飛入掌心。素手翻飛間,琴弦驟然繃緊,錚鳴之聲刺破雲層——第一道雷劫在半空頓住,竟如被無形之布擦拭般,絲絲縷縷消融在樂聲裡。
然而“師姐”額間已沁出細汗,麵紗下隱約透出一抹緋紅。洛晴眯起眼,望向本該渡劫之人。
那男子正縮在“師姐”身後,杏眼瞪得滾圓,滿臉焦灼地顫聲道:“師姐,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我自己扛吧……”
說罷,雙腳卻像釘在原地,半步未挪。
洛晴胃裡一陣翻湧。
那雙看似澄澈的眼底,分明藏著幾不可察的竊喜,像暗溝裡的苔蘚,在無人處悄悄蔓延。
“葉然師姐,他既已踏入金丹,何須你這般費心為他擋雷劫?”一旁扶著葉然的女子忍不住開口,聲音裡滿是不忿。
“九源,沒事的。”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氣息已有些不穩。
九源怒火“噌”地竄起,猛地轉身抽劍,劍尖直指陳淮咽喉:“聲聲說要自己扛,為何不往前站!”
劍鋒劃破皮肉,血珠順著頸側滾落,她眼底燃著怒火,字字如刀:“陳淮,你真叫我看不起!”
陳淮臉色煞白,眼眶瞬間紅透,淚水在眶裡打轉:“九源師姐……我……”
“轟隆隆——”
雷鳴陡然炸響,雲層翻湧如沸,比先前更粗壯的紫金色雷柱正在凝聚,雷蛇狂舞間,竟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壓。
不過片刻,第二道雷劫已蓄勢待發。
洛晴望著那道雷劫,眉峰微蹙。
同樣是晉入金丹,為何陳淮的雷劫比自己渡的弱了這麼多?
正思忖間,羽捷遞來一枚顆紅得透亮的果子,自己也咬了一口,含糊道:“這雷劫看著比平常猛多了,倒像是……攢了股邪火。”
一陣怪風驟然卷過,吹得洛晴發絲紛飛,卻也吹散了她心頭的疑雲。
“原來這天道,隻對我這般嚴苛麼。”她心中冷笑,目光掃過天空中翻滾的劫雲,掠過那個用眼淚博同情的陳淮,最後落在那個“蠢得無可救藥”的葉然身上。
指節緊扣住寒霜劍的劍柄,泛出青白。
“轟隆——”
第二道雷劫轟然劈落。
陳淮尖叫一聲“好怕……”,身子一縮,死死躲到葉然後背。
葉然竟真的護了上去。
她指尖翻飛,瞬間結出三道防禦法陣,隨即一手攬住陳淮,另一手按在箏弦上,急促的樂聲破空而出。
這次的曲調比先前更快更烈,音符間藏著凜然殺機,卻偏生繞開了周遭眾人,隻如利刃般直刺天雷。
“錚——”
一聲與雷響格格不入的銳鳴炸開,第二道天雷竟真的被震散了。
葉然身子猛地一顫,一口鮮紅的血霧噴在斷弦上,隨即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師姐!”九源疾步上前接住她,回頭怒視著瑟瑟發抖的陳淮,聲音因憤怒而發顫:“葉然師姐為你擋了兩道天雷,這最後一道,你還要縮在後麵掉眼淚嗎?!”
陳淮喉頭滾動,瞥見九源眼中的寒意,終於抹了把眼淚,往前挪了半步:“這最後一道,我……我定要自己扛!”
九源嗤笑一聲,抱著葉然後退數步,在一旁急急忙忙為她渡入靈力調息。
“轟隆——!!!”
第三道雷劫毫無預兆地劈落,比前兩道更猛更急,紫金色的雷光幾乎照亮了半邊天。
陳淮慌忙在身前結了個防禦法陣,可那法陣在天雷下如紙糊般碎裂。
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掏出一枚玉佩擋在身前——那玉佩竟泛起淡光,硬生生抗住了天雷大半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