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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魂寨的霧與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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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魂寨,名字就帶著一股子甩不脫的陰濕氣。這寨子,像是被湘西十萬大山裡最深、最不見光的褶皺給囫圇吞了,又囫圇吐出來,隨意丟在山坳底。一年到頭,霧氣是常客,絲絲縷縷,纏纏繞繞,貼著黑黢黢的吊腳樓木柱子往上爬,鑽進瓦片縫隙,濡濕了每一塊青石板路,連帶著寨子裡的人,骨頭縫裡都滲著揮之不去的寒涼。

天剛蒙蒙透點亮,灰白色的晨霧濃得化不開,沉甸甸地壓著寨子。林溪縮了縮脖子,把身上那件洗得發白、帶著陳舊草藥味的舊棉襖裹得更緊了些,還是擋不住那股子無孔不入的寒氣往骨頭裡鑽。她抱著一個沉甸甸的大竹簸箕,裡麵是祖母昨天夜裡翻撿好的、半乾的草藥,葉子蜷曲著,散發出苦澀微辛的混合氣味。竹簸箕邊沿濕漉漉的,沾著冰冷的露水。

堂屋的門檻很高,林溪吃力地邁過去。屋內光線昏暗,隻有靠近神龕的地方點著一盞小小的桐油燈,火苗如豆,被門縫裡鑽進來的濕冷氣流吹得東倒西歪,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投下搖曳不安的影子。

神龕上供著幾個烏沉沉的牌位,字跡早已模糊不清,常年繚繞的香火氣也掩不住那股子陳年的木頭腐朽味。

祖母佝僂著背,正跪坐在神龕前那塊磨得油亮的蒲團上。

她麵前的地上攤著一塊褪色的靛藍粗布,上麵靜靜躺著一件東西——一個樣式極其古拙的青銅鈴鐺。

那鈴鐺約莫拳頭大小,表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帶著銅綠的包漿,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鈴身並非渾圓,而是扭曲盤結的骨骼形狀,透著一股原始而詭譎的氣息。頂端是猙獰的獸首,口中銜著同樣布滿綠鏽的鈴舌。

這就是寨子裡口耳相傳、卻又諱莫如深的“引魂骨鈴”。

祖母枯瘦的手指,正捏著一小塊浸透了歲月油光的軟布,極其緩慢、極其專注地擦拭著骨鈴表麵的每一道溝壑,每一個轉折。昏黃的燈光映著她布滿深刻皺紋的臉,像一張揉皺又被展開的舊羊皮紙。

她的嘴唇緊抿成一條毫無生氣的直線,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手中的骨鈴,那專注裡透著一股近乎虔誠的冰冷,又隱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與厭惡?

林溪分辨不清,隻覺得祖母此刻的身影,仿佛也融入了那昏沉的光影和繚繞的霧氣裡,顯得遙遠而不真實。

林溪不敢驚動祖母,輕手輕腳地把竹簸箕放在堂屋角落一張瘸了腿、用石頭墊著的方桌上。竹簸箕邊緣的水珠滴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嗒”一聲。

祖母擦拭骨鈴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有蒼老乾澀的聲音在寂靜的堂屋裡響起,像鈍刀子刮過石頭:“手腳放輕些,毛手毛腳,風風火火,像什麼樣子?女娃家,要靜,要穩。”

林溪的心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低低應了聲:“曉得了,阿婆。”她偷偷抬眼瞥了下祖母的背影,那緊繃的線條讓她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就在這時,裡屋的門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撩開,帶進一股微涼的空氣。林霧走了出來。她比林溪高出半個頭,穿著一身漿洗得有些發硬的靛藍土布衣褲,烏黑的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乾淨利落的圓髻,用一根樣式古樸、顏色溫潤的青玉簪子穩穩簪住。

那簪子一看就是老物件,玉質不算頂好,卻打磨得光滑溫厚,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流轉著內斂的光澤,是阿娘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阿婆早。”林霧的聲音清亮,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瞬間衝淡了堂屋裡過於沉重的氣氛。她走到林溪身邊,很自然地接過林溪懷裡的大竹簸箕,掂量了一下,“溪溪,幫我抬出去,趁這會兒霧氣散開點,見見光。”

“嗯!”林溪如蒙大赦,趕緊點頭,跟著姐姐往外走。

祖母依舊背對著她們,擦拭骨鈴的動作依舊緩慢而專注,仿佛剛才那聲訓斥從未發生過,也仿佛她們姐妹的存在,遠不如手中這件冰冷的器物來得重要。隻有那盞桐油燈的火苗,又劇烈地晃動了幾下。

屋外的空氣帶著泥土和草木腐敗的濕冷氣息,吸進肺裡,涼得讓人精神一振。霧氣似乎比剛才淡了些,但遠處的山巒依舊影影綽綽,如同蟄伏的巨獸。

姐妹倆合力把沉重的竹簸箕抬到屋外一個搭著簡陋草棚的曬架上。林霧動作麻利地將裡麵的草藥均勻鋪開,她的手指修長有力,帶著常年勞作的薄繭,動作卻輕柔仔細,生怕碰碎了那些乾枯的枝葉。陽光被厚厚的雲層和霧氣阻隔著,吝嗇地灑下一點慘淡的光,聊勝於無。

“姐,”林溪湊近林霧,壓低了聲音,帶著點小小的雀躍和向往,“等過完這個月,我就能回縣城上學了。上次物理小考,我考了班裡第三呢!王老師還誇我……”她嘰嘰咕咕地說著學校裡的趣事,縣城的店鋪,同學間的玩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暫時撥開了濃霧的小星星。

林霧聽著,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她側過臉,看著妹妹神采飛揚的樣子,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霧氣打濕、貼在額角的幾縷碎發,指腹帶著暖意拂過林溪微涼的皮膚。

“我們溪溪最棒了。”她的聲音溫軟,“在學校好好學,彆總惦記家裡。家裡有姐和阿婆呢。”

林溪用力點頭,隨即又皺起小臉,帶著點撒嬌的抱怨:“就是食堂的飯太難吃了,油水少,還沒辣椒!還是姐做的剁椒拌飯香,我能吃兩大碗!”

林霧被她逗笑了,眼角的疲憊似乎也淡了些,輕輕點了下林溪的鼻尖:“饞貓。等你回來,姐給你做,放多多的剁椒,辣得你跳腳。”

姐妹倆的笑語在濕冷的空氣裡漾開一絲微弱的暖意。

“阿霧妹子!林溪妹子!”

一個帶著山野氣息的洪亮聲音從下方的小路上傳來。姐妹倆循聲望去,隻見石磊正大步走來。

他身材高大結實,像一棵向陽生長的杉木,穿著半舊的靛藍對襟褂子,褲腳挽到膝蓋,沾著新鮮的泥點。

背上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竹背簍,裡麵塞滿了還帶著露水的翠綠草藥枝葉。他黝黑的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汗珠,在初冬的寒意裡蒸騰起淡淡的白氣。

“石磊哥!”林溪眼睛一亮,笑著打招呼。

林霧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眼神柔和:“這麼早就上山了?露水重,當心著涼。”

石磊幾步走到曬架下,卸下背簍,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粗布褲子上擦了擦手:“不礙事,山裡娃皮實。昨個兒看到後山崖縫裡那幾株‘老君須’長得旺相,想著林阿婆配藥興許用得上,就起了個大早。”

他彎腰從背簍裡小心翼翼地捧出幾株根須茂盛、葉片細長如須的草藥,根須上還帶著濕潤的泥土。“喏,品相還不錯。”

林霧伸手接過,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了石磊粗糙的手背。石磊像被燙了一下似的,黝黑的臉膛瞬間泛起一層不易察覺的紅暈,眼神飛快地瞟了林霧一眼,又迅速垂下,隻盯著她手中的草藥:“那個……放、放哪兒?”

“給我吧,謝謝石磊哥。”林霧神色如常,聲音平靜,轉身將草藥放在曬架的空位上。她鬢邊那支青玉簪子隨著她的動作,在稀薄的晨光裡劃過一道溫潤的弧線。

石磊的目光追隨著那抹溫潤的青色,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他搓了搓手,抬頭看向林霧家的屋頂:“對了,我看你們家灶屋那一片的茅草頂,被前些日子的歪風掀開了幾個口子,雨要是滲進去可麻煩。我帶了新割的茅草和麻繩,待會兒就上去給補一補,費不了多少工夫。”他的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誠懇。

林霧還沒開口,林溪已經拍手笑道:“太好了!石磊哥你真是及時雨!我正擔心下雨呢。”

林霧看著石磊被露水和汗水打濕的肩頭,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和不易察覺的柔和:“又要麻煩你了,石磊哥。先進屋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再弄吧。”

“不麻煩不麻煩!”石磊連連擺手,臉上紅暈未退,反而更明顯了些,“我這就上去,幾下就好!”

說著,他動作麻利地從背簍裡抽出捆紮好的新鮮茅草和一捆搓得結實的棕麻繩,手腳並用地攀上林家吊腳樓側麵的木梯,身手矯健得像隻山猿。

林溪看著石磊利落的背影,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林霧,促狹地眨眨眼,壓低聲音:“姐,石磊哥對你真好,眼睛都快粘你簪子上了。”她指的是那支青玉簪。

林霧臉上微熱,嗔怪地瞪了妹妹一眼:“小孩子家,胡說什麼。”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拂過簪首溫涼的玉質,眼神卻微微飄遠了一瞬,隨即又恢複了慣常的沉靜,抬頭望向屋頂忙碌的石磊,“你看著他點,彆摔了。”

“知道啦!”林溪吐吐舌頭。

屋頂上,石磊的動作很快,熟練地掀開破損的舊草,鋪上厚實的新草,再用麻繩交錯勒緊、固定。

他乾活時心無旁騖,手臂上肌肉虯結,充滿了力量感。林霧在下麵偶爾遞個工具,兩人配合默契,言語不多,卻有一種無聲的和諧在流動。

堂屋裡,祖母終於停下了擦拭骨鈴的動作。她將骨鈴小心翼翼地用那塊靛藍粗布重新包裹好,動作緩慢而莊重,仿佛在完成某種神聖的儀式。包好後,她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枯坐在蒲團上,渾濁的目光透過虛掩的大門,望向外麵被濃霧籠罩的山穀深處,眉頭緊緊鎖起,溝壑縱橫的臉上布滿了凝重。

門外,林溪幫著姐姐整理草藥,石磊在屋頂修補,一片日常的忙碌景象。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同樣靛藍土布、頭發花白、背微微佝僂的老婦人,拄著拐杖,腳步匆匆地沿著濕滑的石板路向林家走來。她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慮,走到林家吊腳樓下的院壩時,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屋頂的石磊和林家姐妹,猶豫了一下,似乎不敢直接進去打擾。

她躊躇片刻,最終還是提高了聲音,帶著濃重的鄉音和懇求:“林阿婆!林阿婆在家嗎?我是坡下老趙家的!”

屋內的祖母眼皮動了動。

院壩裡的老婦人聲音帶著哭腔,繼續道:“阿婆啊,求您老發發慈悲!我那苦命的兒啊,在懷化那邊的礦上……前些日子……塌方……人……人沒了……”

她哽咽著,幾乎說不下去,“礦上……礦上說是就地埋了……可……可那地方……離家幾千裡……山高水遠……我那苦命的兒……成了孤魂野鬼……回不了家啊……”她捶打著胸口,老淚縱橫。

“阿婆!我們……我們想接他回家……入祖墳啊!”她噗通一聲跪在了林家院壩冰冷潮濕的石板上,朝著堂屋的方向磕頭,“求您老……求您老行行好……幫幫忙……引他回來……引我兒的骨頭回來吧!我們……我們按老規矩……傾家蕩產也報答您老啊!”她砰砰地磕著頭,額頭上很快沾上了泥汙。

這淒厲的哭求和突兀的跪拜,讓院壩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林溪驚得捂住了嘴,睜大了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老婦人。

她聽說過“引骨歸鄉”,那是落魂寨林家最隱秘、也最令人畏懼的能力。寨子裡的人私下裡敬畏地稱呼祖母為“送骨婆”,但從未有人敢在她麵前如此直白地提出請求,尤其還涉及這種禁忌的術法。

屋頂上的石磊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眉頭緊鎖,黝黑的臉上寫滿了複雜的情緒,有同情,有無奈,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下意識地看向林霧。

林霧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變得異常嚴肅。她放下手中的草藥,快步走到院壩邊,想去攙扶那位老婦人:“趙阿婆,您快起來!地上涼!”

然而,她的手還沒碰到對方,堂屋裡就傳出一聲極其嚴厲、如同冰錐刺破空氣的嗬斥:

“住口!”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森然寒意,瞬間壓過了老婦人的哭求,讓院壩裡所有人都心頭一凜。

祖母不知何時已經拄著拐杖,站在了堂屋的門檻內。她佝僂的身軀挺直了幾分,渾濁的眼睛此刻銳利如刀,死死盯著跪在院壩裡的老婦人,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慍怒和一種深沉的厭惡?

“引骨歸鄉?”祖母的聲音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寒冰,“誰告訴你我林家還做這等營生?嗯?規矩都忘到狗肚子裡去了?!”

她手中的拐杖重重地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震得門檻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祖宗的規矩,‘引魂’之術,隻渡意外客死他鄉、屍骨難收的族親!為的是讓他們魂歸故土,不入外鄉的枉死城!不是誰家的骨頭都要管!更不是……不是你們拿來尋屍斂骨的勾當!”她的胸膛微微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至於你兒子……”祖母的目光掃過老婦人,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審視,“礦山塌方?怨氣衝天之地!屍骨不全,死狀慘烈!這等凶死橫亡、怨氣纏身的骨頭,誰敢去引?引回來做什麼?是嫌寨子裡太安生,想招個厲鬼回來禍害一寨老小嗎?!”

最後一句質問,如同驚雷,炸響在濕冷的空氣中。跪在地上的老婦人渾身一顫,臉色慘白如紙,連哭都忘了,隻剩下絕望的顫抖。

“滾!”祖母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拐杖指向寨子下方,“再敢提半個字,彆怪老婆子不講情麵!滾回去!”

老婦人被這劈頭蓋臉的怒斥和冰冷的話語徹底擊垮,癱軟在地,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剩下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流淌。

林霧快步上前,用力將失魂落魄的老婦人攙扶起來,低聲勸慰著,半扶半抱地將她送出院壩,往寨子下方走去。整個過程,祖母都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矗立在門檻的陰影裡,紋絲不動,隻有握著拐杖的手背上,青筋如虯龍般根根暴起。

林溪站在原地,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比這落魂寨的濃霧和濕冷更甚。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個平日裡嚴厲卻熟悉的祖母身上,籠罩著一層她從未真正理解的、沉重而冰冷的陰影。那陰影,源自她擦拭的那枚詭異骨鈴,源自那些諱莫如深的古老規矩,也源自門外那個絕望老婦人的哭聲所代表的另一個世界。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胳膊,牙齒輕輕打顫。

石磊沉默地從屋頂爬下來,臉上也沒了笑容,隻剩下深深的凝重和一絲後怕。他看了一眼門檻陰影裡如同守護惡龍寶藏般的祖母,又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林溪,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收拾起地上的工具。

院壩裡隻剩下濕冷的空氣,和那枚被粗布包裹、靜靜躺在堂屋深處的引魂骨鈴,無聲地散發著幽幽的寒氣。

祖母緩緩轉過身,佝僂著背,一步步挪回昏暗的堂屋深處,重新跪坐在那盞如豆的桐油燈前,像一尊沉入時光泥沼的石像。

她枯瘦的手指再次撫上那塊靛藍粗布,卻沒有打開,隻是長久地、長久地摩挲著,渾濁的目光穿透門扉,投向山穀間翻湧不息、如同巨大白色囚籠般的濃霧深處,那眼神複雜難辨,有深沉的疲憊,有冰冷的警惕,更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涼?

“山神爺……怕是要收賬了……”一聲極低、極沙啞的囈語,如同歎息,又如同詛咒,從她乾癟的唇間溢出,瞬間被堂屋的沉寂和門外的霧氣吞沒,不留一絲痕跡。

林溪站在院壩裡,聽著寨子下方隱約傳來的、趙阿婆壓抑不住的悲泣,感受著堂屋裡祖母散發出的那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氣息,再看看旁邊沉默收拾東西、臉色同樣難看的石磊,隻覺得這落魂寨的濃霧,從未像此刻這般沉重,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發髻,那裡,還沒有姐姐那支溫潤的青玉簪。一種莫名的、混雜著不安和孤寂的情緒,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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