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大晚上來敲門?”
“不會又是鄭寡婦吧?”
趙正直接吹滅了矮幾上的油燈,房間裡陷入了黑暗之中。
敲門聲沒了,但外麵卻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老趙,開門,是我,癩子!”
“公爹,彆去。”楊招娣急了,這癩子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在村裡那可是出了名的遊手好閒,以前天天拉著公爹去喝酒賭博。
明州大旱,民間缺糧,朝廷嚴令禁止釀酒,這個節骨眼喝酒被抓住輕則杖責,重責流放。
所以,這癩子不是個好人。
張小娥也小聲央求道:“公爹,他來找你肯定沒好事。”
趙正想了想,麻癩子既然找上門了,就不會輕易走,“我去看看怎麼回事,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把他打發了,彆擔心。”
趙正下了土炕,摸黑出了門,出門前還不忘讓小娥把裡麵的門閂上。
“誰啊,大晚上在這裡催命?”趙正不爽的說道,生氣的打開院門。
“老趙,我,癩子啊。”見院門打開,麻癩子就像是找到了就行一樣,一把拉住了他的褲腳,為什麼是褲腳呢?
因為此刻麻癩子躺在地上。
“喲,是癩子啊,你大晚上不在家,跑我這來作甚?”趙正不動聲色抽回腳。
這些天,他受傷後,那些狐朋狗友就全都消失了。
包括他被李家訛詐,被王家鬨騰,沒一個出麵的。
“老趙,我被馬蜂蟄了,求你,送我去孫大仙那邊,我快疼死了!”麻癩子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哭腔,“求你了,好兄弟。”
“蟄哪兒了?”趙正也嚇了一跳,馬蜂體型較大,民間又叫‘殺人蜂’,這玩意被蟄一下就有可能送命,毒的很。
“不知道,渾身都疼,被蟄好多下。”麻癩子聲音越發的微弱,“快送我去求你了”
趙正還真怕他死在自家門口,於是大喊道:“快來人呐,麻癩子被馬蜂蟄了,快幫我搭把手!”
他扯開嗓子大叫起來。
不一會兒,還真有不少村民摸黑出來。
“老趙,癩子咋了?”
趙正道:“我在家睡覺呢,他突然跑過來拍我家門,說是被馬蜂蟄了,讓我送他去孫大仙家,大家搭把手,把他送去孫大仙家,誰好心去麻癩子家報個信。”
“我去!”
一個半大孩子熱心腸的說道,撒丫子就跑。
小山村的村民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性命攸關的緊要關頭,還是挺仗義的,一個個都抬著麻癩子朝著孫大仙家走去。
有了村民見證,就算麻癩子死了,也跟趙正沒關係。
孫大仙的兒子打開門,把他老娘給叫起來。
點燃了油燈,看著渾身腫脹的麻癩子,眾人都是倒吸口涼氣。
“麻煩了。”孫大仙道:“大家夥搭把手,把他衣服脫了,把他身上的毒刺全都給拔出來。”
眾人也是手忙腳亂的將麻癩子扒了個精光。
這時候,麻癩子家人來了。
麻家老太看著兒子不省人事,張嘴就是哭。
麻家婆娘也是直拍大腿,“我都說了讓你彆去賺這個錢,這下好了,錢沒賺到,把自己給送了。”
孫大仙頭都大了,“你們兩個,彆嚎了,有功夫哭,就過來給麻癩子找毒刺,不拔乾淨,他死定了!”
麻家人反應過來,也是急忙撲過去尋找起來。
“油燈太暗,要是能多來幾盞就好了。”趙正不動聲色道。
村民有時候很小氣,小氣到誰家田裡多放了一點水都要爭的麵紅脖子粗。
有些時候又很大氣,在大家都不富裕的時候,紛紛跑回家,把家裡燈油拿了出來。
有些人家裡的油燈都已經見底。
那一點微光,卻足以照亮人心。
很快,毒刺拔了。
孫大仙拿出秘製的藥膏塗在了麻癩子的身上。
但趙正覺得,麻癩子死定了。
不說他是不是過敏體質,紮了這麼多毒刺,這些毒都足以毒死一頭牛了。
當然,這話他肯定不能說,他甚至希望麻癩子活下來,畢竟這孫子還欠自己十幾文錢沒還。
“癩子婆娘,你家癩子好端端去招惹殺人蜂作甚?”有人問道。
癩子婆娘哭著道:“是,是城裡的貴人老爺想吃山珍,癩子也不知道從哪聽說了,殺人蜂泡酒治風濕,蜂蛹吃了大補,說要弄了賣給貴人老爺”
眾人聽後,都是皺眉。
“糊塗啊你,城裡的貴人老爺,是咱們這些泥腿子能高攀的?”
“癩子要真能高攀上貴人,還會在小山村打轉?”
村民都是搖頭。
癩子媳婦說道:“不是直接賣給城裡的貴人老爺,是,是”
她似有什麼顧慮,後麵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癩子媳婦,你倒是說呀!”
“急死個人了!”
在眾人的催促聲中,癩子媳婦說道:“是賣給姚遊繳!”
眾人都懵了。
貴人老爺他們不知道。
但富貴鄉的姚遊繳誰不知道?
前兩天不還來村子裡征兆人進山獵虎,到現在還沒下山呢。
“姚遊繳要這些作甚?”趙正忍不住問道。
“我實話告訴你們吧,鄉裡獵虎,其實不是為咱們除害,而是鄉裡的老爺們,打算給城裡的貴人送禮。”
“他們覺得一頭虎不夠,就帶人去豬嘴山趕山,狩獵,找山珍”
聽到這話,一個老嫂子臉色大變,“我家男人也上山了,不會有危險吧?”
一時間,不少人臉色都難看起來。
趙正心裡罵娘,他就知道天上沒有掉下來的餡餅。
入山三天,抵一個月的徭役?
能有這種好事?
鄉老爺公器私用為自己牟利誰不知道?
他們會這麼好心?
還好自家有優待,他也犯不著為了徭役去發愁。
不過,這一次進山的人,怕是要倒黴了。
就在這時,麻癩子醒了過來。
他家人又哭又笑,一個勁的感謝孫大仙。
麻癩子則是感謝趙正,然後一個勁的嚷嚷要撒尿。
放完水後,他長出口氣,“感覺舒服多了,老趙啊,這一次要不是你,我真的要死屋外了。”
趙正連連擺手,沒有居功。
旋即走出房間,拿出火折子檢查了一下尿壺,鮮紅鮮紅的。
“尿血,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