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娥看著卑微的鄭春梅，她還記得之前李二蛋偷走雞子時，自己上門討要說法，鄭春梅一家那無賴的嘴臉，跟現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是讓她原諒鄭春梅，她做不到。
不僅僅因為被冤枉，被公爹訓斥，更是因為她的心血和期待被毀於一旦。
但她天性善良，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
此刻看到鄭春梅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
在她將要說話之前，楊招娣拉住她的手，對鄭春梅說道：“在你把雞子賠給我家之前，你說的任何一句話，我們都不會相信。”
“還有，你來道歉有什麼用，讓你家二蛋來道歉，他還拿彈弓打小娥呢！”
趙正翹著二郎腿，嘴角微微上揚。
一家人不能都是得理不饒人的，也不能都是軟性子。
他了解楊招娣，雖然跟張小娥一樣善良，卻是個外柔內剛的人。
在護犢子這一塊，她絕對沒的說。
她有自己的態度，有自己的認知。
這一點，小娥就差不少，性子也軟，容易被欺負。
鄭春梅本就無理，此刻又心心念念人家瓦罐裡的肉，隻得連連點頭，“好，我明天就去把二蛋叫過來認錯。”
聞言，楊招娣臉色才稍為好看一些，“那就明天再說，天不早了，我公爹要休息了，從我家離開！”
這強硬的態度和語氣，讓鄭春梅一陣失神。
這一刻，羞恥占據上風，壓製住了饑餓，她嫁到小山村十幾年的老媳婦，居然被一個嫁過來不足一年的新媳婦給欺負成這樣。
丟臉，羞憤，讓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就在她即將落荒而逃的時候，趙正不知道從那裡摸出來小半碗焦黑的鍋巴飯，“送你的，吃完再走。”
鄭春梅停下腳步，嘴裡開始不爭氣的分泌津液，她很想硬氣的說，自己不需要。
可自己的五臟廟都在嚎叫。
她甚至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討好的微笑，雙手接過趙正遞來的鍋巴飯。
哢嚓。
鍋巴飯被咀嚼，微苦的鍋巴飯又帶著鍋巴香氣。
就這麼一小碗鍋巴飯，抵得上她家兩碗米糠糊糊，等於一頓吃了兩天的糧食。
哀嚎的五臟廟，此刻才稍稍被滿足。
一抹眼角，她居然落淚了。
這一刻，她才明白，麵子，尊嚴，都不重要，填飽肚子才重要。
“謝謝趙叔。”她把舔的比鏡子還乾淨的碗遞了過去，意猶未儘的說道。
趙正懶洋洋道：“明天早些來，肉不一定有，但肉湯或許能讓你嘗嘗！”
鄭春梅眼中閃過一絲激動。
吃過雞的人都知道，雞肉很菜，雞湯才是精華所在。
“好，我明天一早就來。”
鄭春梅離開趙家，腳步都輕快了，滿腦子都是香噴噴，油汪汪的雞湯。
這要是來一口，三丫幾天的口糧就不用愁了。
正想著呢，結果又在半道上被馬大柱給截住了。
“大柱，你怎麼又在這裡？”鄭春梅麵色不悅，眼中還帶著一絲警惕。
馬大柱焦急道：“春梅，我現在真的需要你幫我，你借我幾斤粟米好不好？我答應過村子裡人，要請他們吃一頓，要是食言，我一家子在小山村都混不下去了。”
“你瘋了，我上哪兒去給你變幾斤粟米？”鄭春梅氣的夠嗆，“我現在每天吃的都是米糠糊糊，我還想問你借糧食。”
馬大柱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了，旋即說道：“你借我點錢好不好，不要多，一百文就行。”
“你家沒錢嗎？”
“哎，都給我爹，我弟買藥看傷了，老底都掏空了。”馬大柱懊惱道：“你借我點錢，我去賣糧食，等我請村子裡人吃完飯，我就去打獵，最多十天半個月，我就能還給你，還能讓你吃上肉。”
鄭春梅是一個字都不信，“我老婆婆身體不好，經常要抓藥，三丫頭這兩天也生病，孫大仙給看了，花了我不少錢。我要是都給你了，我老婆婆怎麼辦？三丫怎麼辦？等你家事情過去了，我家人都沒了！”
馬大柱被說的抬不起頭，“哎，我沒想那麼多，不過春梅，你相信我，最多一個月，我一定讓你吃上肉。”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鄭春梅鬆了口氣，也是無奈搖頭，其實馬大柱對她真的很不錯，隻可惜，在本事這一塊，他還不如趙老三。
疲憊的回到家中，還沒躺下呢，老婆婆就問了，“今天吃到趙家糧食沒有？”
“吃了，米糠糊糊。”鄭春梅有氣無力的回了句，心裡居然莫名高興，老婆婆吃米糠糊糊，她卻能吃上鍋巴飯，讓她有一種莫名的爽感。
“哼，該死的趙老摳。”李家婆婆罵了一句，便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裝睡的李二蛋湊到鄭春梅耳邊問道：“娘，那趙老摳沒欺負您吧？您瞧好了，過兩天，我去他家把糧食都偷回來！”
聽到這話，鄭春梅瞬間炸毛了，狠狠給了兒子一下，直接把李二蛋給打蒙了，“娘，您打我作甚？”
“偷偷偷，就知道偷，一天到晚手腳不乾淨，在這麼下去，哪個姑娘敢嫁給你？”鄭春梅氣不打一處來。
李二蛋哭了起來。
這可把李家老婆子給惹毛了，“鄭春梅，你打我孫子做什麼？要不是我孫子手腳利索，你能吃上雞子？”
“娘，您不能這麼教孩子，彆人家的東西是彆人的，咱們要靠自己的雙手去掙。”鄭春梅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李二蛋身上，她不希望李二蛋以後變成一個偷兒。
“你懂個屁，我孫子這叫聰明。”李家老婆子道：“要不是你太沒用，咱家的糧食怎麼可能被趙老三訛走？”
鄭春梅心累，索性不爭了，她就算說的再有道理，老婆婆也總有自己的歪理。
她就是要騎在自己頭上，哪怕錯的，也是對的。
懷裡的三丫被吵醒，小聲哭了起來，鄭春梅急忙撩開喂起了孩子。
冰冷的床板吸走了她為數不多的體溫，讓她忍不住的瑟瑟發抖起來。
再加上三丫頭的索取，她愈發的虛弱起來，腦子裡再次懷念趙正家的溫暖的土炕，還有那素未謀麵的雞湯，也隻有想這些，她才有動力熬過這漫長冰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