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如願觀賞了大殿,佛像高聳,雄偉中又透著有股說不出的慈悲。
她跪在蒲團上認真許願,小聲念叨著:“佛祖啊,我一不求發財,二不求姻緣,隻希望您老人家看在我吃苦耐勞這麼多年份兒上,請賜我一個開心!阿彌陀佛。”
待寶珠拜完佛,直至離開,周敘威與趙稷都未再出現。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他們多半會留在山上。不過趙稷既沒說要他留下,他便隻當四皇子是來這裡遊山玩水的。
回了寮房,恰好僧人送來齋飯。周敘棠淨了手,等寶珠在自己對麵坐定,讓青滿與青騅都出去後,他這才對她說:“明日回去後,侯夫人定會尋你說話。至於如何應對,還是那句話,你就當自己是真的大少夫人即可。”
周敘棠對薑氏的不睦府中眾人皆知,自九歲那年從外麵回來,他便再沒叫過薑氏母親,隻稱呼對方為夫人。
但寶珠十年間見周大少爺的次數屈指可數,這還是頭一次親耳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個稱呼。
她微微一愣,很快點頭:“大少爺放心,我曉得。”
周敘棠看她一眼,繼而又道:“另外,永安公主已經派人守在了侯府門口。”
寶珠:“!”
這人還沒嫁進侯府呢!
寶珠扼腕,欲哭無淚。
周敘棠嘴角扯了下,說:“你若呆在府裡不出去,應當不會有事。”
寶珠哀怨地擰著衣角:“大少爺,一個月不出府可以,但一年時間,就算我不出去,公主應該也會想辦法逼我出門……公主肯定不希望看到我日子過得太輕鬆。”
她這話說的實在,再配上這委屈巴巴模樣,竟令周敘棠忍不住輕笑了下,但也就一瞬他便收斂了笑意。
他隻問:“那你還出去嗎?”他知道寶珠想做些東西賣。
寶珠抿著唇沒立刻回答。
還出去嗎?她肯定想出去的。侯夫人給的鐲子她想去當鋪押店一個月,先換些銀子出來,買做燙花用的工具和材料,之後等東西賣出去掙到錢,再將鐲子贖回來。
做這些都是為將來離府打算,雖然周大少爺說了要給她五百兩,但銀子沒到手,說什麼都是空,還是自己掙的更踏實。
但若出去,永安公主的人就在外麵……
其實,在不在外麵都一樣,因為遲早都會對上。
寶珠在心裡重重哀歎,忽地抬頭看向周敘棠,一臉堅定道:“出去!”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隻躲在殼兒裡,那殼兒也要被人遲早砸爛,還不如硬著頭皮闖一闖。
周敘棠點頭:“好,那你出去時,記得帶上青滿與青韞。”
“嗯,多謝大少爺!”寶珠難得對周大少爺感激一次。
周敘棠乜她一眼,拿起筷子說:“吃飯吧。”
齋飯做得很好吃,就是量少了些。而寶珠是不敢同逼著自己減肥的周大少爺說自己沒吃飽的。等回了自己房間,沒過一會兒那肚子便“咕嚕嚕”叫起來。
好在這個房間隻有自己,不至於尷尬。
肚子實在鬨得慌,寶珠也睡不著,索性借著外頭淺淡亮光練拳。
她不明白周敘棠為何不讓她練自己的拳,但這拳是爹教給她的,她不可能丟掉。所以,既不能明著練,那就私下裡練,沒人的時候練。
房間裡沒點燈,但人影還是透在了窗戶上,拳風獵獵,一波接一波打出去,震得窗紙都跟著顫。
一組打完又是一組,寶珠直到把自己打累了方才停下。
屋內洗漱用的水是之前就備好的,她簡單擦洗,晾乾後便爬上了床。
屋外的雨不知何時下大了,劈裡啪啦砸在屋頂,急急催著人入眠。
寶珠抱著被子,聽著外頭雨聲,上下眼皮拉扯了一會兒,再堅持不住,睡了過去。
往日,累極了的寶珠是無夢的,但今日她卻意外地夢見了大黃。
夢裡的大黃在不停衝她搖尾巴,叼著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尋來的酸果子,一頭撞進她懷裡。
她接了果子,咯咯咯地笑起來,而大黃也嗚嗚嗚地跟著低鳴。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唰”,寶珠猛地睜開了眼,嘴角笑容猶在,但待看清眼前,她瞬間便回到了現實。
大黃,早就不在了。
外麵依舊下著雨,她翻了個身,任由思緒追尋大黃的影子。
大黃是她在穀中無意間遇到的,那時她被人販子拐走,拚命逃出後卻無意間入了穀。在穀中她遇到淨塵,也遇到了瞎了一隻眼,還瘸了一條腿的大黃。
那時她不過七歲,而淨塵也隻有九歲,兩人本就是孩子,淨塵還受了傷,而那穀是個無人穀,他們闖進去後就如同入了迷宮,彼時活下去都難。
但再難也要活下去,好在她自小力氣大,在將淨塵安置在好不容易找到的一處洞穴內,她便不停穿梭在穀中,躲避毒蛇猛獸各種找吃的。
一次外出,她無意間遇到了大黃,那時的大黃剛剛經曆一場大戰,渾身上下都是傷。
她原本想趁火打劫,把大黃抓了燉狗肉,但在對上大黃那雙沒有受傷的眼睛時,她最終放棄,轉身離開。
然而她走,大黃也跟著走,就瘸著那條腿,跟她走了一路,直到走到洞穴處。
大黃沒進去,就蹲在洞口吐著舌頭看著她。
她也看著它。
也不知對視了多久,她還是選擇了救它。
大黃的恢複力極快,比洞穴裡一直躺著的淨塵還快。不到十天,大黃竟已經跑得超過她。
而因為有了大黃這輔助,她找吃的比之前更迅速,也更多。淨塵的腿傷也肉眼可見好起來。
終於有一日,她與大黃找到了出穀的路,她興奮地帶著大黃趕回洞穴,想告知淨塵這好消息。但等他們回去時,淨塵竟然不在!現場出現許多腳印,說明有人帶走了淨塵。
她與大黃循著腳印與氣味找了過去,但被半路突然冒出來的狼群擋了路。
也因此,她沒能追上淨塵,之後便再沒見過。
後來,她與大黃在穀裡又呆了十日,終不見任何人來,先前的狼群又追過來,她無奈,隻好帶著大黃循著先前找到的路出了穀。
而她原本想帶著大黃回家的,但在回家途中,一輛疾馳的馬車朝她衝來,大黃為救她,被那馬車當場撞死。
馬車沒停下,揚長而去,她癱在原地,抱著沒了氣息的大黃哭了整整兩日。
最後還是一個過路的大爺,將幾近昏厥的她送進了城。
記憶如潮,翻滾著衝向岸,衝得寶珠眼眶泛了紅。
外麵天色漸亮,氣溫降下去許多。
驟生的寒氣讓她扯了扯被子,用力眨掉眼角的淚,因為太難過,她想收起這份突然而至的哀思,但心緒還是受了影響。
她擺正身子望著屋頂,想將思緒放空,然而就在此時,窗外傳來一聲細碎嗚咽。
起初她並未在意,但在第二次聽到那聲音時,她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