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打斷了應若寧的思緒,她回頭一看,是應世遠跟了上來。
應世遠向來摸不透女兒的性子,總怕她又做出些離經叛道的事來,此刻見她安安靜靜的看著夜宸,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走向夜宸,放輕聲音哄道:“小宸啊,寧兒先前是臨時有事才走了,不是不願跟你定下契約。”
“沒關係的。”夜宸開口,聲音裡滿是小心翼翼的謙卑,與他那張驚豔的臉全然不符,“應小姐乃是同輩中的翹楚,平日裡定有許多要事,我能理解。”
“你能這麼想就好,”應世遠笑著應下,又囑咐道,“過幾日便為你們立契,這幾天你們好好相處,熟悉熟悉。”
他臉上的笑意看著和煦,眼底卻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輕蔑。
果然如外界所說,夜宸雖有出眾的天賦,但性子懦弱。隻要稍加打磨,必是一把能隨意使喚的好刀。
應世遠與夜宸又寒暄了幾句,便轉身離開,將空間留給了這兩個晚輩。
應若寧自始至終一言未發,對應世遠的離去也毫無反應,隻是目光定定地落在夜宸身上。
夜宸早已察覺到那道灼熱的視線,方才不過是強撐著鎮定與應世遠交談。此刻應世遠一走,他立刻垂下眼睫,顯然沒打算與應若寧交流。
應若寧心裡清楚,他這是害怕她。
原因她也明白,原主性子囂張跋扈,先前見到這位軟弱可欺的契約妖獸時,便已經出言威脅過。
初印象如此糟糕,日後想讓他接納自己,想必不容易,好在她對自己的觀察對象向來極有耐心,來日方長嘛。
先主動搭話試試吧。
抱著這個念頭,應若寧打量起夜宸,發現他的皮膚白得驚人,嘴唇也毫無血色。
“你好白啊。”應若寧突然湊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手。
他的皮膚果然與人不同,細膩得不像話。她又大著膽子,指尖撫上夜宸頸側的鱗片。
“這是你獨有的,還是所有化形的鮫人都有?”
感受著應若寧指尖傳來的燙人溫度,夜宸微微瑟縮了一下,連說話的聲音都帶了幾分顫抖:“彆摸了,癢……”
他頓了頓,才小聲答道,“是我獨有的,等我突破至金丹,就會消失了。”
“你怕癢?”應若寧關注的卻是這一點。
“嗯……”
她在心裡默默記下夜宸的這一習性。
短暫交流後,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夜宸是不敢開口,應若寧則是不知說什麼好,她過去打交道最多的是普通動物,麵對化為人形的妖獸,終究有些生疏。
好在雜役送來午膳,才打破了這份尷尬。
應若寧常年在外觀察動物,生活向來粗簡,此刻嘗到受天地靈氣滋養的修真界食物,隻覺滋味遠勝往日,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
再看夜宸,竟也吃得狼吞虎咽,似乎比她更饞。
察覺到應若寧的目光,他小聲解釋:“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有點餓……”
“好幾天?”應若寧一愣。
夜宸修為不過築基巔峰,尚未完全辟穀,需要正常進食,難不成自她逃跑後整個應家都沒人管過他?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緣由,原主對夜宸的態度擺在那裡,趨利避害的雜役們自然有樣學樣,故意苛待於他。
想到原主日後隻會變本加厲,夜宸的日子更苦,應若寧就覺得原主的結局似乎也不冤。
為了避免這種事情再發生,她冷聲警告院內雜役:“他是我的契約妖獸,你們待他,要像待我一樣。”
雜役們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驚訝。
小姐這究竟是怎麼了?
難道是一時興起?
不過他們深知應若寧的脾氣,就算再驚愕也不會貿然開口詢問原因。
應若寧又轉向夜宸,有些歉意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夜宸眼裡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搖了搖頭,道:“無妨,我身上帶著些自製的汐花釀,這幾日不算難捱。”
這句話再加上夜宸悲慘的身世,應若寧瞬間就能聯想到他以前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遇到原主也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裡。
她並非原主那樣冷情之人,一時間動了惻隱之心。
“沒事,有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承你吉言,”夜宸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從儲物戒裡掏出一個玉瓶,試探性的問:“還剩一點了,你可要嘗嘗?”
應若寧接過瓶子,小口嘗了一下,眼睛驟亮。
“這汐花釀酸酸甜甜的,味道真好,你居然還有這手藝!”
“是我娘親教我的,”夜宸垂眸,指尖無意識的摩挲著手上的儲物戒,“我娘的手藝很棒,她與我爹在人間開了間食肆討生活,她說那段日子雖累,卻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你要是喜歡,我得了空再給你做,我還可以給你做其他好吃的。”
乖,實在是太乖了。
應若寧感覺自己的哈特軟軟的。
夜宸簡直就是一隻無害的小綿羊,隻要你對他釋放善意,他就會回應相同的善意,不知道原主和其他人都是怎麼下得去狠手的。
飯後,兩人各自回房。
應若寧隻遠遠一瞥,就看見了側廂房裡的景象,除了桌椅床,就隻有一塊打坐用的蒲團,其餘擺設一應沒有。
實在是太糙了,小偷來了都得留下兩塊靈石再走,可以看出雜役在安置時也並不用心。
應若寧叫來兩個下人,讓他們重新將另一側的廂房布置一番,等布置完了再讓夜宸搬過去。
另一邊,在合上房門之後,夜辰臉上的軟弱之色便儘數褪去,換上了一副麵無表情的神色。
他與應若寧可謂是相看兩生厭,因此在得知對方又被應世遠抓回來之後,已經做好了會被為難的準備。
卻沒想到今晚應若寧表現得無比古怪。
他取出應若寧碰過的瓶子,抬手就將它砸的粉碎。
又想到自己頸側的皮膚被她觸碰過,當即憤憤的揉搓,白皙的皮膚很快就被搓紅一片。
“該死的女人,還得陪她做戲!”
和那些雜役一樣,他覺得應若寧大概也是一時興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