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還能笑出來,或許我低估了你死皮賴臉的程度。”
黑蛇甚至有些欣賞這些詩人天生的樂觀了。
“反正怎麼都要去龍金城,被捕至少還能免去順風車的路費。
而且我看您這戲謔的語氣,似乎也不遑多讓?”
唐奇倒是沒想到,跟黑蛇成了難兄難弟,
“我和你說過了,把我推出來做擋箭牌,並不意味著你能把自己摘乾淨。”
黑蛇沒好氣道:“可如果我什麼都沒做呢?”
“什麼意思?”
他先是瞧了一眼唐奇身後的凱瑟琳。
隨即歎了口氣,癱在了堆積的草垛上:
“前兩年,商隊都會在豐收節的晌午抵達,並在小鎮上駐留三天的時間。
可唯獨昨天,他們半夜就已經提前抵達。
然後就要在立刻驗收星梅之後,折返回龍金城——
我他媽根本就沒做好準備,直接被抓了個正著。”
“然後你就什麼都交代了?”
“拉兩個墊背的,會顯得我沒那麼失職,不是麼?”
“真可惜,我本來還琢磨著怎麼拉你下水的。”
唐奇和黑蛇之間本就沒什麼契約。
也更不要指望一個在小鎮裡臭名昭著的傭兵,對外人能有什麼守口如瓶的精神。
唐奇除了腹誹,也指責不了什麼。
抱怨反倒是最浪費時間的選擇,他抓住重點問道:
“立刻驗收……往年不會這麼急迫,對嗎?”
“也不會這麼效率,不然我至於答應你那破計劃?”
“所以,他們可能在來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晨暮森林真有那麼邪門麼?
前腳讓狗頭人繼承了,帶有施法者的整編冒險隊遺產。
後腳讓幾十人的商隊,馬不停蹄地往返,生怕再遇到丁點麻煩……
就在唐奇暗自思忖的同時,他忽然聽到凱瑟琳的呼喚聲。
回過頭去,發現她正向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欠身行禮:
“唯有每年的豐收才能與您相伴,胡斯總管。”
胡斯是個身材挺拔的小胡子,他的鼻梁有些塌陷,以至於要時不時扶正油光滿麵的臉上,那總會從鼻梁上滑下去的金絲眼鏡。
他對凱瑟琳的行禮充耳不聞。
隻在這些窮酸的平民身邊呼吸,都要讓他忍不住打噴嚏。
便徑自掠過馬廄,走向庭院中央,那幾箱被傭兵搬到空地的星梅。
普通的星梅顏色黝黑,隻在光照下才會顯出紫色,掐著其中一顆,對向陽光,一眼便瞧出了不同:
“果然是次品——凱瑟琳,你太讓我失望了。”
胡斯掐著尖細的嗓音,做作又高傲,
“原本是看在你母親的淳樸,與你的不易。梅爾大人才每年用最低廉的價格,租給酒館最好的土地——
而你,居然也選擇跟這幫惡棍同流合汙,用欺騙來報答大人的恩情?”
早知道不該把凱瑟琳牽扯進來的。
反正逃不過被帶去審判的命運,唐奇乾脆道:
“這位大人,我隻告訴這位女士,幫忙運送一批星梅。她是無辜的,對真相毫不知情。”
胡斯冷哼一聲:
“就算是這個惡棍蒙騙了你,你也應該保持對大人最基本的忠誠——
當意識到這批星梅是運送到莊園時,你就應該警醒才對!”
跟一個自詡甚高的貴族總管解釋,並不能得來諒解。
“總管先生,您的教誨讓人振聾發聵,我無地自容。”
凱瑟琳明白,這個時候逞能、解釋都沒有任何好處,連忙彎腰,模樣顯得軟弱而愧疚。
這能讓胡斯感受到更充分的優越感。
胡斯還想說什麼,一個更年輕的聲音打斷了他:
“算了。她畢竟是唯利是圖的商人,本就毫無忠誠與榮譽可言,怎麼能以要求貴族的準則要求她?
父親一向仁慈,想必也懶得追究她的過錯。”
那聲音的主人,是個衣著同樣華貴,身材卻更顯臃腫矮小的青年。
他其實還算英俊,如果未來能瘦下來的話。
但寬厚的身軀也有好處。
讓一隻插著兩隻齒輪翅膀的瓶裝‘眼睛’,能安安穩穩地立在他的肩頭。
那似乎是個微型的構裝體,也是施法者的產物。
“他是領主家的少爺?”唐奇小聲問。
黑蛇隻是冷哼一聲:
“從他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體型,就看得出來。”
“梅拉德少爺,我們或許有三年沒見了。但每次見到您,都能讓我想起您的慷慨與仁慈。”
對於不那麼親近的人,凱瑟琳的笑容總是完美的。
讓人挑不出一丁點的錯處。
“如果這話不是從你的嘴裡說出來,那我一定會認為是在諷刺我。但凱瑟琳,你明白我從不會吝嗇對你的寬容。”
梅拉德張開了雙臂,作出一個虛抱的動作,
“所以,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成為我的新娘?”
美是一種恩賜,也是一種詛咒——
唐奇當然有過好奇。
如果是自己的領地下,出現了這麼一位絕倫的晨暮花。
身為領主,他未必能忍耐住采擷的欲望,讓她這偏安一隅的小鎮中明豔盛開……
梅爾領主如何忍心,不去‘嗬護’這位嬌俏的姑娘?
但現在他明白了。
晨暮花隻有一朵,父子總要取舍。
他適時向黑蛇瞧去。
被人前目犯的滋味可不好受。
唐奇頭一次在他那張頹廢的臉上,瞧出吹胡子瞪眼的感覺。
“您知道的,少爺。我不會拋下這間酒館,和我的家人。”
“但我的寬容是有限度的。”
梅拉德圓滾的臉上帶著滿麵愁容,
“明年我就會成年,那是你留給你的最後期限。
時間一到,我不論如何都會將你迎娶回去,並為你在龍金城開一家【金色橡樹】。
你依然可以繼承你母親的家業,做你想做的事情。”
“那請您容許我,把決定留給明年。”
梅拉德見她如此執拗,也不願再多說什麼,擺了擺手:
“好了,我知道你一定是被這些惡棍所蒙騙了,也便不會追究你的責任——當然,你知道我明明可以借此機會,將你擄去龍金城的對麼。”
“感謝您的仁慈。”
“所以趁我還不想為難你,回到你的酒館去吧。”
梅拉德招呼著胡斯總管上前,對他吩咐了幾句。
便見到胡斯摩挲著自己的小胡子,不情不願地向傭兵拿來鐐銬的鑰匙,一邊解開了束縛,一邊道:
“你應該牢記梅拉德少爺的恩情,並為之獻上你的忠誠。”
“我會的。”
“哼,口是心非的商人。”
商人是趨利的,毫無忠誠可言。
作為服侍了梅爾老爺幾十年的總管,胡斯一向看人很準。
而凱瑟琳那張謙卑的笑容裡,他看不出一丁點的真誠。
在他們談話間,一身板甲的爆狼總是來回踱步,並不耐煩的模樣。
眼看事情終於快要結束,凱瑟琳在猶豫間還未離去時,他已經連忙走上前來,看向梅拉德:
“聊完了是吧?那就他媽把貨搬到馬車上,趕緊出發。”
胡斯皺眉道:
“傭兵,注意你的言辭。而且,不要試圖左右雇主的決定!”
“你他媽給我閉嘴,小胡子。老子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
這一路上遇到的意外,你不是不清楚。
早一天回去,就能少一分風險!”
唐奇敏銳的捕捉到‘風險’一詞。
所以果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