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墳頭動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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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大陸西岸,泰倫帝國,吟遊之歌學院。

“歌雅,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讓你描述範思哲老爺親臨邊境,為百姓賑災的義舉——

什麼是‘貴族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帳’!?”

“尊敬的導師,我隻是在寫我看到的一切……”

“那也不行!範思哲老爺可是帝國炙手可熱的新貴,得罪了他,對我們學院今年的撥款可沒什麼好處!”

“我——”

“拿回去改掉,不要讓我重複第二次!”

“當然,遵循您的意願,導師。”

眼看自己最得意的門生,苦著臉回到座位上,烏拉桑才長歎一口氣。

拜托,他可是編撰了《一千零一句讚美》的烏拉桑!

能坐上院長這個位子,全靠這本教材。

如果手下哪個學生汙蔑了貴族老爺,自己的名聲可就要跟著毀於一旦了!

他可不願意為此失去職位所帶來的特權。

教訓過了學生,烏拉桑終於能端坐在矮桌前,認真端詳起桌上空無一物的羊皮紙。

羽毛筆舉起又放下,重複幾個來回,卻遲遲沒辦法落筆——

《讚美》這本教材已經沿用了二十年,大部分貴族老爺們耳朵都要聽的起繭。

他必須想出更多的讚美模板,擴充到兩千句,以便維係學院的地位。

要做到絕不重複,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燭火搖曳,映襯著老花鏡片忽明忽滅,也照出他謝頂額頭上的清晰冷汗。

室外走廊也嘈雜地很。

議論聲、跑跳聲不絕於耳,聲音像是發臭雞蛋旁,縈繞盤旋的蠅蟲。

最終,他還是忍受不了心頭的煩悶。

抓狂地將桌上的紙張揉作一團,扔進了遠處的壁爐裡:

“都已經半夜幾點鐘了?外麵到底在吵什麼鬼東西!?”

聽到導師的咆哮,才坐穩不久的歌雅嚇了一跳。

她趕忙起身,一把推開辦公室的大門。

走廊跑過許多行色匆匆的學生。

詩人學院向來宣揚音樂與藝術,為了保證學生的主觀能動性,紀律一向散漫。

半夜在宿舍裡舉辦歌舞、聯誼,清晨起來發現十幾個人攪和到床上,都是常有的事情。

但不會有誰,真的煩到教師的眼皮底下。

歌雅已經在學院進修六年,這種大批學生自發向庭院奔跑的盛況,她也是頭一回遇到。

拉住一位路過的學生,她側著身子,佯裝盼望似的看向走廊的儘頭。

實則是刻意展露自己的左臉——

她覺得自己左邊的側顏要更好看些:

“同學,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月溪學姐?”

對方也沒想到,會被學院中聲名遠揚的【歌雅·月溪】叫住。

他很難不認出對方。

畢竟在這片大陸,精靈似乎都快要絕跡了。

遑論更為稀缺的半精靈。

將頭發刻意染成出挑粉色的,更是絕無僅有。

他定了定心神,語氣難免顯得急促,緊接著指向庭院的方向:

“您沒有聽說嗎,就在前不久,遺忘石碑上顯現了一則最新的記錄!”

“什麼!?”

歌雅強行將神情控製在一個體麵的範圍。

以免破壞她臉龐所賦予的美感。

但她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傳說,遺忘石碑是某位神明的手筆。

祂將記憶凝為了實質,化作一塊亙古不變的豐碑,使其佇立在詩人學院的中心。

因而周遊四方的吟遊詩人們,總會將他們的所見所聞,篆刻在這座豐碑之上,借助魔法將之歸類總結。

既是用以記錄大陸的曆史、各國的興衰,算作大陸的史書。

也是為了填充學院的故事庫,讓後人們撰寫出更為優秀的詩篇、歌謠。

是詩人學院的立足之本。

可後來,許是哪位傲慢的——所有人都猜測是精靈,因為它們已經銷聲匿跡,總之觸怒了神明,使之降下了最為苛責的懲罰、詛咒。

一夜之間,史書化作了白紙,世人也開始無意識、無規律地遺忘過去。

哪怕記載新的曆史,內容也會在第二日消散,隻能憑借口口相傳,將豐功偉績傳承、延續。

人們一開始還覺察不出後果。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百年、兩百年……

祖輩那些如星光璀璨的事跡,終究因為口口相傳的弊端,衍生出眾說紛紜的版本,直至失去了依據,消逝在曆史的長河裡。

這讓原有的秩序遭受重創。

階級與倫理的混亂,席卷了整片大陸。

輝煌的國度因此沒落,新興的勢力拔地而起……

那座豐碑上的一切,也與史書一般變得平整,光滑地能當鏡子用。

詩人學院也因戰亂而分崩離析。

讓真正的詩人們難以延續傳承,最終杳無音訊。

直至現在,泰倫帝國的統治者,為了讓詩人們代代傳唱帝國的偉業,試圖以語言替代紙張的記載,才宣布複興這座沒落的學院——

暫時還沒有成效。

也因間隔的太過久遠,讓許多教授們以為,所謂的‘石碑’,不過是掩蓋詩人們沒那麼可憐的傳說。

縱使維護著石碑的尊嚴,卻從沒再抱有過期望。

更遑論他們這些學生。

可哪怕不相信石碑的傳說,聽到這等奇事,也難免跑來湊湊熱鬨。

學弟扭捏著邀請道:

“月溪學姐,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歌雅在短暫的訝異後,衝他眨了眨眸子,回以微笑:

“我馬上就來。”

“那我等你?”學弟喜上眉梢。

歌雅扯了扯學弟胸前的名牌:“我記得你的名字,蘇文同學,待會兒會庭院見。”

“那我等你!”

他還以為自己被選中了。

直到蘇文穿過走廊的儘頭,歌雅嘴角掛起的笑容才隨之一黯,冷漠中又帶著疲憊。

她不會讓對方聽出丁點拒絕的意思

但也絕不會兌現半點諾言。

順口的答應,隻是為了進一步彰顯她的魅力與親和。

升職為正式助教需要這個。

強壓心頭對遺忘石碑的困惑,她快步走到自己的導師身邊,彎腰回複:

“導師,聽他們說,是有人在遺忘石碑上篆刻了新的曆史。”

“就這點小事,至於鬨這麼大動靜——

你說什麼!?

遺忘石碑?誰、誰寫的!?”

“還不清楚。”

“快跟我去看看!”

這空白的石碑祭奠著世界被遺忘的曆史。

是世界的墳墓。

可現在突然有人跟你說墳頭動了。

不僅動了,還有人在上麵篆刻了墓誌銘。

這件事帶來的影響,遠比一支滿載著奪心魔與小蝌蚪的螺殼艦,從地平線上突兀飛來要重大的多!

烏拉桑甚至都顧不得形象,撲騰著短腿就要匆匆趕向庭院。

堪堪推開房門,一陣涼風拂過他稀疏的頭頂。

他連忙咳嗽、呼喚:

“歌雅,快把我的假發拿過來!”

整理好了儀表,維係好應有的體麵,他才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

而吟遊詩人們已經將庭院正中,那百尺高、半百寬的漆黑石碑圍攏起來。

“院長!”

他們連忙退出一條小路,烏拉桑則向左右各行一禮,挺直腰板。

走近前去,卻見漆黑石碑上,一抹璀璨的靈光,像是雲上耀眼的星辰,清晰可辨。

定睛直視那抹‘星光’,又見它化作了一潺流水,緩緩地延展,彙聚成了一串又一串浮空的通用文字——

“上麵撰寫的是作者昨天的經曆嗎?”

歌雅通讀了其中的內容,隻覺得這些文字讓人忍俊不禁,

“雖然用詞有些粗俗,但卻意外的……有趣?”

【遺失曆1000年6月7日,星梅鎮,暴雨。

正式踏入旅行的一年後,我被人一腳踹出了酒館……】

遺失曆1000年,正是世界開始祭奠過去的第1000年。

6月7日,恰是昨天。

但泰倫帝國境內,明明是風平浪靜。

【我承認上一次的演出堪稱災難,但我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第二次絕不會搞砸,隻要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我絕不會在同一家酒館被嘲笑,兩次!

等著吧,我會讓你們收斂嘴角的戲謔。

心甘情願地獻上掌聲與歡呼!】

【媽的,剛想裝筆,琴弦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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