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煜目光一凜,牽著時清徑直走過去,將一室竊竊私語拋在身後。
主臥門半掩著,中藥味濃得嗆人。
時清看清雕花床上,靠著個枯瘦的老人,地上散落著打翻的藥碗碎片。
“滾出去!”老爺子聲音嘶啞,卻中氣十足,“我還沒死,輪不到你這逆子來指手畫腳!”
江祁煜在門前頓了頓,指節叩響門框:“爺爺,是我。”
屋內霎時寂靜。
片刻後,老爺子疲憊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時清跟著江祁煜進屋,看見老爺子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老爺子掙紮著要起身,江祁煜已快步上前扶住他肩膀:“您彆動。”
時清不動聲色地上前,抽了張濕巾,擦去老爺子手背上濺到的藥汁。
“這是時清。”江祁煜介紹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時清驚訝地發現,這個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男人,此刻眼角竟浮現出細小的笑紋。
老爺子目光如炬地打量她,“你就是時清,時潮生的孫女,好,小姑娘長的真標致。”
老爺子又看向江祁煜,遞給他一個:‘這個孫媳婦,我很滿意,你小子眼光不錯’的眼神。
江祁煜抬手摟著時清的肩,嘴角上揚,‘您老滿意就好。’
時清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最知道老人愛聽什麼。
她跟老爺子聊些有的沒的,從琴棋書畫、京戲話劇、到花草種植,什麼都聊。
江祁煜不時被拉著搭腔,屋內其樂融融。
老爺子對時清是越看越滿意。
談話間,時清自然地接過管家端來的新熬好的藥,試了試溫度才遞給老人。
“您該休息了。”見老爺子眼皮開始打架,江祁煜出聲提醒。
老爺子卻抓著時清的手不放:“時丫頭,下周來陪老爺子我下棋。”
時清看向江祁煜,得到默許後點頭:“好,江爺爺您先休息,下周我一定來。”
走廊上,江寒深倚在窗邊抽煙,火星在昏暗裡明滅不定。
“老爺子很喜歡你。”他吐出一口煙圈,目光在時清無名指的鑽戒上停留片刻,“真是……出人意料。”
江祁煜側身擋住時清:“小叔費心了。”
兩人對視間,似有刀光劍影。
時清突然注意到江寒深左手無名指有一圈淺淺的戒痕,他結過婚?
這個發現讓她心頭掠過一絲異樣。
回去的車上,時清取下戒指,欲遞給江祁煜。
看著挺貴的,弄丟了,她可賠不起。
江祁煜瞥了她一眼,“留著吧,之後還要用。”
他目視前方,側臉在路燈交替照射下忽明忽暗,“今天表現得很好。”
雨又下了起來,敲打在車頂如同密集的鼓點。
時清望著窗外流動的光影,忽然問:“你小叔為什麼對江爺爺……”
“四年前,他挪用公款,投資失敗,老爺子差點把他送進監獄。”
江祁煜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後來,他娶了關氏千金,補上窟窿,可惜……”
“離婚了?”時清想起那圈戒痕。
江祁煜瞥她一眼,似乎驚訝於她的敏銳:“半年前離了。關小姐現在在瑞士療養院。”他頓了頓,補充道:“抑鬱症。”
時清心頭一凜。
後視鏡裡,她看見江祁煜眼神陰鬱得可怕,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暴起。
這一刻,她似乎明白父母的擔憂,江家的確複雜,但這是她自己選的。
車子停在“尚膳”餐廳時,時清才從思緒中回神。
這是一家隱在胡同裡的私房菜館,門臉低調得幾乎隱形,卻掛著文物保護的銅牌。
“吃點東西。”江祁煜繞到她那側拉開車門,雨絲立刻沾濕他的西裝肩線。
他恍若未覺,撐開傘等她。
穿過海棠掩映的庭院時,時清鬼使神差地問:“那枚戒指,是不是你母親的東西?”
聰明的小丫頭,被她猜到了。
江祁煜腳步微頓,傘麵向她傾斜幾分:“嗯。”
時清瞪大眼睛,卻見他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要還的,彆弄丟了。”
這一刻的江祁煜鮮活得出奇,與平日判若兩人。
時清正想回應,走廊儘頭突然傳來帶笑的聲音:“江總,好巧。”
顧亭南站在燈影交界處,西裝革履卻掩不住一身浪蕩氣。
他目光黏在時清身上:“時小姐,這身旗袍很襯你。”
江祁煜身形微動,將時清半掩在身後:“顧總。”短短兩字,警告意味十足。
擦肩而過時,顧亭南突然壓低聲音:“時小姐,還記得昨晚的約定嗎?”
他呼吸噴在時清耳畔,“說好的不醉不歸……”
時清還未來得及後退,江祁煜已一把扣住她手腕,將她拉開。
他麵色如常,但時清感覺到他掌心溫度灼人。
“記住,絕對不能私底下單獨見他。”進入包廂後,江祁煜鬆開手,聲音沉得發冷,“也不許和男人喝醉成昨晚那樣。”
時清眼中閃過些許無措,睜著一雙大眼睛,輕點了點頭,心跳卻因他罕見的失態而加速。
服務員上菜時,她注意到江祁煜點的全是養胃的菜色,或許是因為,她昨晚喝醉酒……
花膠雞湯燉得濃白,江祁煜盛了一碗放在她麵前,又自然地夾走她盤子裡需要剝殼的蝦。
時清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地剝開蝦殼,突然想起財經報道裡,這雙手如何在一場場收購戰中,讓對手潰不成軍。
“看什麼?”江祁煜頭也不抬地問。
時清慌忙低頭喝湯,卻被他接下來的動作驚得差點嗆住,江祁煜用拇指擦去她嘴角的湯漬,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次。
他指尖溫熱,有淡淡的雪茄和皮革氣息,是獨屬於上位者的味道。
“下午去哪?”他問,好像剛才的親昵隻是錯覺。
時清耳根發燙:“京州俱樂部,我要去練舞……”
話音未落,江祁煜已拿起手機吩咐司機過來。
下車前,他遞來一張黑卡:“我的套房,練完可以去休息。”
時清震驚抬頭,江祁煜卻已升起車窗。
黑色邁巴赫駛入雨幕,留下她站在會所門口,握著那張尚帶體溫的房卡,心跳如雷。
塞給她套房房卡,江祁煜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