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煙每日以自己的妖力渡入,維係著扶光的性命。
扶威此時的狀況,若其子死去,這老龜必會咬緊牙關,至死不肯再多吐露半個字。
距離牢房十步遙處,雲昭正要邁步繼續向前,忽覺袖口一緊。
蘇櫻纖纖玉指輕拽她的衣袖,對她微微搖頭,輕聲道,“這事情交給三師弟,他比較在行。”
雲昭左右相顧,這才發現大師兄容澈止步於此,負手而立。
四師兄裴小滿也默契地停在此處,抱臂倚牆,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她驀地反應過來。
三師兄江浸月本就在宗門掛職,執掌獄司。
且觀掌門師尊那意思,將來戒律堂的重任,怕是要落在這位冷麵師兄肩上了。
故而何時該雷霆震懾,何時該懷柔誘導,如何撬開最頑固的嘴,怎樣拿捏人心最脆弱的軟肋,這些手段在江浸月的手中,怕是與劍法一般收發由心。
想到這裡,雲昭不禁莞爾。
師尊她老人家,還當真是知人善任。
三師兄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可不正是執掌刑罰的最佳人選?
“我問什麼,你便答什麼。”
江浸月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寒潭碎冰,字字刺骨。
每踏出一步,石板地麵都發出一聲悶響,仿佛直接踩在扶威的心尖上。
那迫人的氣勢,饒是隔著十步之遙,也讓雲昭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三師兄。
往日裡,江浸月雖然麵色冷淡,態度卻是溫和的,偶爾指點自己修行時,那低沉的聲音甚至稱得上耐心。
而此刻的江浸月,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絕世名劍,鋒芒畢露,令人不敢直視。
“我說!我都說!”扶威喳啦著嗓音嘶吼著,連帶著鐵妖鏈都嘩啦啦地作響,“還請妖後開恩,留我兒一條性命!”
江浸月看著癲狂的扶威,目光毫無波瀾,“這要看你表現。”
雲昭望著扶威模樣,心中百味雜陳。
這老妖為子求生的模樣確實可憐,可那些死在陰謀下的眾多亡魂,又何其無辜!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心疼自己的孩子,殊不知彆人的命也是命。
隻能說,這世間之事,從來都是因果循環。
江浸月突然厲聲喝問,“那黑袍人何等樣貌?有何特征?”
扶威眼中此刻再不見半分一族之長的倨傲,取而代之的,是野獸瀕死般的惶恐。
他深知自己兒子的性命,就攥在這幾個曾被他嗤之以鼻的年輕人手裡。
所以對於江浸月的問題,他回答得格外認真。不管是有用的還是沒用的,全都倒豆子一般往出說。
“那、那人……”扶威聲音嘶啞,拚命搜刮著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手指關節比常人長出寸許,乾枯得像是老樹根。”
他說得又急又快,仿佛生怕漏掉半個字,就會斷送兒子的生機。
“我與他三回見麵,那人都裹著兜帽,看不清臉,唯獨有一次……對!他下巴上有道月牙狀的疤……腰上、腰上,對對,掛著個滲著黑霧的葫蘆,還有個赤色鈴鐺……”
扶威拚了命的仔細回想。
“還有!第一見他的時候,那日山穀霧氣特彆濃……他身邊趴著條……鱷魚!”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是了是了!那鱷魚爬行的樣子古怪得很,鱗片泛著青光……”
雲昭心中凜然。
紫雲境中,那突然出現的黑袍人便是駕馭著鬼鱷傷人,腰間掛著冒毒霧的墨色葫蘆,手中拿著引魂鈴,欲要收了自己的魂魄。
這些,都與扶威口中的描述分毫不差。
若不是同一人——
那也定然是出自同一處!
直到扶威絞儘腦汁,說不出更多關於黑袍人外貌的線索後,江浸月再度開口問道,“可知那人什麼來曆?”
扶威渾身一顫。
他當時救子心切,哪還顧得上打探這些?
此刻被問及,隻能拚命搖頭,“他的來曆,我、我是真的不知……”
見扶威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江浸月轉身作勢要走。
“既然你不配合,我隻能如實告訴妖後……”
“等等!”扶威嘶聲喊道,鐵鏈再次被他掙得嘩啦作響,“我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他急得額頭青筋暴起,“那人……那人隻跟我說,他們窮得揭不開鍋,沒有資源修煉……這才想到,用祖上傳下來的秘方作為交換……進到遺跡中想要撿點破爛,換些修煉資源。”
隨著扶威斷斷續續的講述,畫麵在眾人麵前徐徐展開:
扶威動用自身傳承的玄武妖力,伴隨著沉重的轟鳴聲,塵封數萬年的戰場遺跡緩緩開啟。
黑袍人帶著數百名身著血紅長袍的修士魚貫而入。
他們有的合力抬著巨大的青銅鼎,有的背上扛著鼓鼓囊囊的布袋,還有人舉著紅黑相間的詭異大旗。
隊伍參差不齊,卻都沉默得可怕。
一個月後,扶威帶著自己的心腹按約前往。
到達約定的遺跡大門處時,隻見二百餘人族修士,橫七豎八地昏迷在地。
他挑了其中的七十八個元嬰修士。
“族長大人……”黑袍人兜帽下的陰影中傳來不悅的嘶啞聲音,“要把所有元嬰修士都帶走?”
扶威卻堅持道,“我兒性命攸關,多備些元嬰修士,總歸穩妥。”
他聲音發緊,生怕對方反悔。
黑袍人靜立片刻,兜帽下的陰影中突然傳出一聲詭異的輕笑。
“也罷……”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掐訣,一道黑芒打入扶威眉心,“此術,可封禁人族修士全身的修為。”
隨即,黑袍人又命自己手下丟出一個沉甸甸的大袋子。
扶威的一名心腹戰戰兢兢地上前解開袋口,見裡麵堆疊著諸多漆黑的鐐銬。
黑袍人陰惻惻地笑道,“再配上這些特製的鐐銬,縱是大羅金仙臨世,也要淪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凡胎。”
就在扶威命令一眾心腹族人,給這些昏迷的人族元嬰修士們戴上鐐銬時,黑袍人的手下已經開始行動。
他們將剩餘的金丹修士,一個接一個扔進那口巨鼎之中。
鼎口紅霧繚繞,每當有人被投入,就會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那聲音淒厲至極,仿佛靈魂正在被生生撕裂,聽得扶威等人頭皮發麻。
扶威不敢多留,慌忙帶著這些人族元嬰修士,與一眾心腹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