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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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躺在太師椅上,拿著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閉目打盹,那悠然自得的樣子像極了退休後無事可做的老大爺,白白糟蹋了她精致的小臉和疏離氣質。

突然,她動作一停,翻了個白眼,冷冷開口:“你還打算盯多久。”

門外,沈之行才不慌不忙地露出友善笑容,打招呼道:“中午好,晴老板。”

晴川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沈之行。沈之行身形高挑,長相陽光,嘴角總是上揚著,給人親和友善的錯覺,但晴川覺得,這人笑得很假。

“晴老板,我來買東西。”沈之行主動攀談,微笑地遞過一張手寫單子。

晴川瞥了一眼,沒接,這張單子她已看過六遍不止,上麵的字還是她之前寫的。

她抬眼看向沈之行:“沈先生,你家人非要這麼排著日子去世嗎?”

沈之行不僅不惱,反而笑得更甚:“可能他們喜歡這樣。”

晴川都不由得佩服這人的厚臉皮。

一周前,沈之行來到紙紮店,說要買家人去世用的紙紮用品。晴川列了單子給他,他爽快地全買下了。

之後,沈之行每天都來,理由一成不變。晴川雖疑惑,但因沈之行態度客氣,沒多問。

直到第六天,晴川直接拒絕了他。

沈之行試圖加價,晴川都不為所動。沈之行沉默片刻,眸底溢出哀傷之意,周身都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孤寂。

沈之行走後,店裡也恢複了往日的安靜。七月中旬,草蔫鳥歇,風吹到臉上都冒著熱氣,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都蹭著牆邊的陰涼快步離去。

晴川的紙紮店在古玩巷中間的位置,但因為巷子比較深,很多顧客基本不會往裡走,所以店裡客人稀少,經常幾天都見不著一個客人。

清閒,也意味著掙不到什麼錢。她決定給自己找點事情打發時間,順手賺點外快。直播,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是她第三次嘗試直播,第一次開播失敗,第二次無人觀看,這次室友讓她多播一會兒,說新人直播滿足時長要求後,平台有推流。

晴川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更何況畫畫需靜心凝神,幾個小時不動位置也是常事。

她拿出一張宣紙在桌麵鋪展,壓上鎮尺,往硯台裡點了幾滴水,捏著墨條順時針細細研磨。

其實現在的市麵上有很多質量不錯的成品墨水,但晴川不習慣,她更喜歡自己動手,感受著墨條與硯台之間的摩擦,可以平心靜氣。

這時,陸續有網友進入直播間,看到視頻中鋪著一張空白宣紙,右上角一隻骨節分明的蔥白玉手正在從容不迫地研墨。

【哇,主播的手真好看。】

晴川的餘光瞥見了這條評論,沒有做聲。

過了半秒,他後知後覺地回複了一句:“謝謝。”

然而,左上角的在線人數已經重新歸零,表示著網友已經溜走了。

晴川的情緒不見半點波瀾,垂下眼皮繼續研墨,時不時加幾滴水進去,直到硯台裡的墨水濃黑,她才拿起纖細的毛筆,隻寥寥數筆,一隻小雞大致的輪廓便在宣紙上呈現。

【畫的好好看,而且主播的聲音也很好聽。】

晴川:“謝謝。”

可能是晴川回複的還算及時,這位網友並沒有著急離開,甚至在晴川畫到一半時,送了幾朵免費的鮮花禮物。

【握草,真晦氣,竟然把紙紮這種東西放進直播間裡,一個做紙紮的還跑來直播,你畫的這東西不會也是給死人用的吧?】

大多數人對喪葬這種事情都比較忌諱,所以晴川很少跟身邊人提及自己家是開紙紮店的事情。但有懂行的網友還是通過房間裡的布置,看出了晴川做的生意。

“紙紮不止用與喪葬白事,一些廟宇慶典,傳統祭祀都會用到,你覺得晦氣,是你的問題。”

【你他媽白癡吧,正常人誰想接觸紙紮這種東西,什麼叫是我的問題,信不信舉報你。】

“隨便。”晴川語氣淡淡的補一句:“如果你能承受得住報複的話。”

【笑死了,小透明竟然還敢威脅人。】

下一刻,晴川的直播間就被人舉報下線了。舉報人的名字被係統隱藏保護,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做的。

晴川略微一挑眉,索性將毛筆搭在硯台邊,點擊進入了對方主頁。

這位網友似乎很自信,發了不少高度美顏對口型唱歌的視頻,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平頭圓臉,雙目無神,眉心偏窄,眉尾散亂,眼皮浮腫,一副黴運纏身,破財招災的樣子。

晴川將對方照片截圖,打印下來,拿黃紙疊了個小紙人點了雙目,壓在照片上,手指在對方照片上隨意點了兩下:“小懲大誡。”

她看這人還在直播間裡發言,沒再重新打開直播,而是起身關上店門,回家補覺去了。

晚上八點,睡了一下午的晴川迷迷糊糊醒來,揉了揉鬨騰的胃,起身洗漱。這個時間點,正是夜市擺攤的好時候,她打算出去吃點東西。

這一整條街上,除了晴川之外,就再沒有其他活人,隻剩下幾盞昏黃老舊的白熾燈立在路兩旁,幫孤零零的他照亮巷子裡的路。

一陣刺骨的冷風吹來,晴川裹了裹身上的外套,不疾不徐地朝巷子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打量左右兩側的店鋪,才半個月不到,好像又有兩三家店鋪關門招租了。

晴川家的紙紮店之所以沒有搬走,倒不是他們戀舊,不舍得挪窩,而是必須要守著這條街。

在普通人眼裡,商璽街隻是一條賣喪葬用品的老街,很多人覺得這裡晦氣、陰氣重,平時沒有買喪葬用品的需求,根本不會往這裡來。

但隻有少部分玄術界的人知道,這條街儘頭是一處連接陰陽的鬼門關,一到晚上就會有鬼差帶著小鬼進出。

而他們晴家是這處鬼門關的鎮關人,世世代代把守在這,防止惡鬼偷跑來陽間為非作歹。

也因為經常有鬼魂出沒的緣故,這條街的陰氣比較重,八字輕的人進到這條街上,總會感覺到不舒服,但晴川體質特殊,再加上從小就住習慣了,倒沒覺得哪裡不適。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小區裡。中年女人攔在房間門口,紅著眼睛怒道:“你還是不是人了,這是咱兒子暑假補習班的錢,你敢動,我立馬跟你離婚!”

中年男人不耐煩道:“有本事你就離,整天兒子兒子,也沒見你把咱兒子教得有多好,這些年花的補課錢還少嘛,也沒見他成績好到哪去。”

中年女人不服氣道:“那也比你拿去打麻將輸了強。”

“呸呸呸,你個死女人,胡亂說什麼,輸什麼輸,老子最討厭這個字,趕緊給我起開。”

男女之間力量懸殊,他一個用力,就將中年女人掀到一旁,開門出去。

但走出大門時,他的左腳腳腕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身體失去平衡,毫無防備的朝地上摔去。

他整個人結結實實地砸在地板上,兩顆大門牙直接把下嘴唇給磕破了,他狼狽的趴在地上,可四肢卻不聽使喚,含糊不清地喊道:“你他媽的瞎了嗎,還不快來扶我一把!”

中年女人站在門裡,看著門口的這一幕,冷嗤道:“你混賬的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可真是活該!”

說完,砰的一聲,將大門重重關上。

回到鋪子,晴川這會兒倒沒什麼困意。閒來無事,她便想到了開直播,雖然下午的時候被強製下線了,但現在早就過了封號的時間。

手機被支架撐起,直播間人數為0,她展開下午的宣紙,繼續研墨勾線。

直播間開始來來回回的進人,大部分網友都是進來看一眼,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直到一個熟悉的id進來。

【握草,你個掃把星竟然還敢開播。我他媽的真是越想越生氣,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進到你這直播間。】

晴川抬起眼皮,瞥了眼他暴躁難聽的評論,情緒沒有半點波瀾,甚至都懶得搭理他一句。

可能人都愛看熱鬨,這會兒進來的網友竟然留下不少,直播以來第一次突破了兩位數。

【我去這是發生了什麼,主播都這麼涼了,還有人罵?】

【同問,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兒至於罵這麼臟。】

【主播都不回應一下的嗎?】

晴川看到,淡淡丟出兩個字:【不回。】

這種網友單方麵發瘋的事情,沒什麼可回應的。

況且,比起麻煩的語言對峙,晴川更喜歡直接實質懲罰,他倒要看看是這人能抗多久。

過了十來分鐘,有人跳了出來,解釋了原因。

【我問到了!】

【今天我哥不小心點了進來,正好聽見主播說紙紮,就說了幾句晦氣,結果下午一出門就莫名摔倒了,下嘴唇磕破,硬生生縫了六針。】

【原本他以為隻是意外倒黴,可今天他像是中了邪似的,各種平地摔,縫完針準備離開,結果在醫院大廳滑了一腳,當眾坐在地上,出了醫院大門口又摔了一腳。】

【啊這也太倒黴了吧!】

【這麼一說,確實有點邪門了!】

【我不信,這應該是劇本吧?】

【是不是劇本我不清楚,不過下午那個網友一進直播間說話確實難聽,一直說主播晦氣,不要直播之類的話,我當時覺得這人一點素質都沒有,沒想到這麼快就遭報應了。】

【兄弟們,我來說一件恐怖的事情,就在我們聊天這一會兒功夫,我哥又又又出事兒啦】

【怎麼了,怎麼了,快說!】

【他剛才坐在客廳沙發上玩手機,天花板上的吊燈突然掉了下來,砸到了他的右腿。這會兒正找朋友開車送他去醫院呢】

原本熱鬨的直播間突然安靜下來。晴川以為網友們熱鬨看完都走了,可瞥了眼直播人數不減反增。

直播間大概安靜了半分鐘左右,直到可愛多出來打破這份沉默

【所以主播是真會那些玄乎其神的東西嗎?】

晴川倒是坦然:“嗯。”

【那位網友倒黴真的跟主播有關嗎?】

晴川不置可否:“他的嘴太臟。”

這話等於變相承認了對方之所以黴運連連,真與她有關。評論區再次安靜,許久後,直播間突然飄起禮物。

【主播對不起!】

【我剛才沒有半點惡意。】

【我就是好奇心太重,才去問問是怎麼回事,求放過!】

晴川被她這舉動弄得莫名其妙,但很快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安撫道:“你沒做錯什麼,不需要道歉。”

晴川見她眨眼間的功夫就刷了將近一千塊的禮物,覺得有點過了,但這錢在直播平台裡,一時半會兒取不出來。

她沉吟半秒,說道:“不如我送你一卦?”

【真的嗎,沒想到主播還會算卦!】

晴川輕嗯了聲,問:“你想算什麼?”

【算感情吧,我想看看自己什麼時候可以脫單】

晴川道:“心裡想著這個問題,隨便打個字。”

【雲】

晴川看到後,微挑眉頭,將手中的毛筆搭在硯台邊,問道:“女士這是在試探我嗎?”

【啊?】

晴川:“女士你剛離婚不久,上一段婚姻並不幸福,目前你經濟優渥,事業攀升,是真的著急脫單嗎?”

她對感情並不擅長,無法理解這種剛爬出一個火坑,又想跳入另一個火坑的想法:“你的桃花運很旺,但很多都是爛桃花,目前正在追求你的男人,品行一般,建議多觀察。還有,注意一下你的身體,有時間的話可以去做個全身檢查。”

【啊,我身體怎麼了?最近熬夜有點狠,是氣虛血虛之類的嗎?】

晴川沒有把話挑明,隻說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

這一卦直接讓直播間熱鬨起來,幾個網友都在談論剛才發生的事情,也有人質疑是有劇本。

【雖然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鬼這種東西,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

【很多時候都是我們自己嚇唬自己,遇到不合常理的事情就喜歡歸結到撞邪遇鬼上,但很多事情深究起來,都能用科學解釋】

【主播的丹青畫的很好,還是靠實力吸粉吧,沒必要弄那些有的沒的】

隨著質疑的人越來越多,直播間的人數開始減少,原本增加到五十多的人數,現在隻剩下二十不到。

晴川放下筆,思忖少頃,緩緩開口:“卦金200,八字私信發我。”

【主播答應了!又有好戲看啦!】

【幸好沒走,差點錯過一出大戲,快快快,付卦金,讓我們看看到底是咱們打假成功,還是主播打臉勝利】

……

某小區出租屋裡,年輕女生穿著睡衣,不修篇幅地坐在書桌前,麵前擺著一張白紙和2b鉛筆,紙上隻草草畫了幾筆,還不能看出畫的是什麼東西。

麵前的平板裡播放著直播間畫麵,評論一條接著一條,都在催促她快點支付算卦錢。

吳宣有些猶豫,她不信這些東西,完全不想在這上麵花冤枉錢,而且200塊錢一卦,有點太多了。

看她一直不冒泡,直播間都在議論她是不是慫了、不敢算、玩不起、沒意思之類的話。吳宣猶豫許久,一咬牙,打開禮物區,點擊充值。

直播間的網友們正失望沒戲看時,突然一條顯眼的禮物提示跳了出來。

一連幾十條禮物彈幕劃過,使得評論區再次熱鬨起來。

【老板大氣!】

【所以老板剛才是去充值了嘛】

【接下來就看主播表演了!主播衝鴨!!!】

晴川沒想到這個討厭香菜真的送了2000朵鮮花過來。

剛才看她一直沒冒頭,還以為是悄無聲息地退了。

隨著2000朵鮮花送完,直播間的人氣增加,竟真的進來不少人,直播間人數又重新回到了五六十。

她點開私信,查看她發過來的生辰八字,問:“你想算什麼?”

【隨便】

她不信這些,所以也就不在乎具體算什麼。

她就是想證明剛才的事情,是主播與其他網友串通好,演出來的劇本,現實中就不可能發生那麼倒黴且離奇的事情。

她甚至已經將手搭在了鍵盤上,做好了隨時否認主播的準備。

晴川心知對方的不信任,便沒再繼續詢問,而是直接說出對方的需求。

“那就算算事業吧。”

“你今年28歲,單親家庭,父親十幾年前意外死亡……”

出租屋裡,少女的神情變得呆滯,特彆是聽到對方詳細且準確的說出自己家庭情況時,她驚得直接站了起來,椅子被猛然推開,與地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晴川並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引起對方那麼大的反應,繼續緩緩說著:“你母親幾年前得了一場大病,之後身體一直不太好,你目前麵臨著就業問題。”

說到這兒,晴川倏然頓了下,說道:“提前恭喜你,工作的事你會如願以償。”

【所以主播是算準了嗎?】

【應該準了吧,主播說了那麼多她家裡的事情,都沒有出來反駁】

【準,非常準,剛剛主播說的事情都是對的】

【對不起,主播真的會算命,我整個人都處於震驚懵逼的狀態,有點反應不過來】

【握草,這事兒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晴川沒有理會評論區的彩虹屁,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你要聽嗎?”

雖然沒提名字,但大家都知道主播這是在跟誰說話。

【聽,主播你說。】

晴川:“三年前,你有一個很好的工作機會,後來被人給頂替了。”

剛剛平複下來的心情,在聽到這句話後,再次震驚。同樣,直播間裡也因為這句話再次炸了鍋。

【三年前我確實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直接進入某個實驗室工作,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被通知說沒應聘上,我導師說可能是我的學術成果還不夠,讓我再努力幾年。】

【我現在有點發懵,所以主播的意思是三年前如果沒有意外,我應該已經進入實驗室了,是嗎?】

之後直播間的評論區,都是在譴責那個頂替者,晴川對此沒什麼想評價的。

期間有一些網友零零碎碎的給她送鮮花,接連兩卦,讓清冷的直播間逐漸熱鬨起來,直播間人數一直穩定在五六十左右,關注也增加到了三十多個。

直播超過兩個小時後,真如室友說的那樣,係統送了一小波流量,直播間人數飆到了三位數,但是晴川一直安靜畫畫不說話,熱度並沒有維持很久。

轉眼三個多小時過去,已經接近淩晨一點。網上的夜貓子依舊不少,隻不過主播不說話,所以留下的都把這裡當成了助眠直播。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晴川勾線的手一滯,抬頭朝店門方向望了眼,看到有陰氣不斷從門縫裡溢進來。

她壓低聲音,快速說道:“今天的直播先到這裡,大家有緣再見。”

說完,不顧粉絲的不舍,沒有半點猶豫地結束直播。

店門再次被敲響,晴川起身,出聲詢問:“誰?”

一道陰冷的聲音應道:“晴老板,有生意上門,您接嗎?”

晴川剛將店門打開一條縫兒,濃重的陰氣立刻侵入店中,遮住他的腳踝。

門外一黑一白兩隻鬼差齊肩站立,頭頂高帽,臉色煞白,一手拿著哭喪棒,一手纏著勾魂索,他們身後黑沉沉一片。

“官爺。”

黑白無常點頭回禮:“晴老板客氣。”

“我們哥倆來是想問晴老板,接不接生意?”

晴川不假思索地應道:“接。”

她家的店鋪,不光接活人生意,也會接一些死人生意。隻是這死人生意賺的不是冥幣,而是鬼債。

她到底是活人,有時候難免遇到一些要與地府裡的鬼差打交道的事情。老話常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這些都是隱形好處。紙紮店開門做生意,自然不能做賠本買賣。所以他們紙紮店與鬼差之間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接一單、還一單。

意思是說:他們晚上接鬼差一單死人生意,那麼到了白天,鬼差就要還他們一單活人生意。通常是鬼差收到貨三天內,就會有一單紙紮生意送上門。

至於那些鬼差是怎麼弄來的顧客,晴川無從知曉,小時候她還問過那些顧客,都說想定製紙紮時,會莫名逛到這條街上,然後不知不覺地就進入他們店中。

天天和鬼打交道,晴川的性子也越來越冷淡,慢慢對很多事情就不太關心了,不論鬼差們是怎麼做的,反正有客戶上門,他們有錢賺那便行了。

“官爺想談一樁什麼生意?”晴川開口詢問。

白無常說道:“我們需要一台電腦,還有一個遊戲手柄。”

晴川點頭應下:“可以,但需要一周的工期。”

白無常爽快說道:“那就辛苦晴老板了。”

“不辛苦。”

晴川又道:“麻煩兩位官爺留下姓名,以及生辰八字。”

這兩位鬼差也清楚紙紮店的規矩,各自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遞過去。

晴川伸手接過,忽略掉手上冰涼刺骨的觸感,繞過櫃台,從櫃台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將兩個鬼差的名字、戶籍、生辰八字記下來,隨後將令牌歸還。

生意談成,兩位鬼差離去。晴川關上店門,走回長木桌邊,將支架上的手機取下來。

手機界麵還停留在直播結束的頁麵,在正下方顯示著一串數據。晴川看著後台數據有些詫異,今晚直播竟收入一千二百多。

淩晨五點二十分,晴川將最後一筆勾線收尾,放下毛筆,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拿起手機朝休息室走去。

繞過長木桌時,他的餘光瞥見角落處被兩塊鎮尺壓著的照片上,想起昨晚網友說他哥被吊燈砸進醫院的事情。晴川思量了下,隨手挪開了一塊鎮尺。

雖然這人嘴臭,但還不至於要了他性命。一天兩次血光之災,倒要看看他長不長記性。

此時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後悔的腸子都快青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網上隨便說幾句難聽話,竟然惹上一個大麻煩。

昨天晚上,他一連收到幾條私信,過來詢問他為什麼罵主播,他們之間有什麼恩怨。他本不想搭理,可點進對方主頁,發現是個長相貌美的小姐姐。

原本他還想趁機賣一波可憐,試圖博得同情,正聊得開心,客廳上的吊燈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直接砸在他搭在茶幾的雙腿上,致使右側小腿骨折。

從其他網友的文字中得知,他罵的這個主播似乎不簡單,不光會畫畫,竟然還會卜卦算命,昨晚在直播聊天中委婉承認了自己倒黴,與她有關。

他看完這些私信後,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回想自己這大半天的遭遇,後背猛地冒出一層冷汗。

他本想去對方直播間道個歉,刷一波禮物,把這件事揭過去,可軟件顯示對方已經下播。他後悔不已,但消息已經沒辦法撤回,隻能誠懇地道歉,一條一條地把上麵的消息頂上去。

可能主播已經休息,他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他便想著先睡覺,等明天對方醒過來,看到消息再說。結果這一夜,他睡的噩夢連連。

先是隔壁床的人一直在哎呦哎呦的叫,喊自己腿疼。高越被吵醒,氣得想罵人,可坐起來後發現病房裡除了兩道呼嚕聲之外,並沒有什麼病吟。

他重新躺下,醞釀睡意,迷迷糊糊中,感覺病床邊坐了個人,他一睜眼看到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坐在椅子上,陰沉沉地盯著他。

他被嚇了一跳,警惕的問他是誰。老頭冷冰冰地說,這是他的床位,讓高越起開。老頭不甘示弱,一直叫喊這是他的床,這是他的床,然後就站起身猛撲過來。

高越驚駭不已,下意識想躲避,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不能動彈,同時感覺到身上仿佛壓了一座大山,重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是被鬼壓床了。他一邊懊悔,一邊在心裡默念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之類的話,可沒起到半點作用,他的身體依舊不能動彈。

直到他的情緒緊繃到極致,神經快要斷裂時,身上的重壓驟然消失,他渾身一顫,猛地掙開眼睛。清早六點,太陽出來了。

下午一點十幾分,晴川打了個哈欠,神情慵懶的從休息室裡出來。

像他們這種店鋪,就算小偷路過都懶得往裡麵多瞅一眼,很多人忌諱這些,不想跟喪葬有關的東西打交道,以免沾上晦氣。

晴川洗漱完出來,就看到店門口的凳子上坐著一個高大男人,淺紫手工刺繡t桖,黑色紮染牛仔褲,舒適簡約,但一看就價格不菲。

沈之行的身材很好,寬肩窄腰,氣質也十分出眾,再配上他那雙魅惑勾人的桃花眼,隻需要一個淺淺微笑,就能將很多人迷得神魂顛倒。

“早上好,晴老板。”

晴川沒回應,視線落在櫃台上一個還沒拆封的打包袋上。

沈之行跟隨他的視線,解釋道:“這是午餐,我覺得這家店飯菜的味道還不錯,帶過來給你嘗嘗。”

晴川沒說話,收回視線,並沒有收下或者品嘗的意思。

她走到飲水機旁,一邊接水一邊冷冷問道:“沈先生,是我昨天說得不夠清楚?”

沈之行勾唇淺笑,故作不解道:“晴老板說了什麼?”

晴川聞言端杯子的動作微滯,偏過頭朝對方覷了眼,結果直接撞進了沈之行的黝黑深邃的目光中。

這人不光會裝傻,還是個厚臉皮。晴川懶得跟他多說,將水喝完,杯子隨手置在櫃台上,拿起鑰匙,站在店門口,一言不發地盯著椅子上的男人。

沈之行倒也不生氣,笑著起身,走出紙紮店,站在身後側看著晴川鎖上店門,轉身朝巷子外走去。

沈之行望著對方清瘦的背影,邁步跟上。晴川走的不快,他很快追上來,與之並肩齊行。

兩人誰都沒說話,沉默的走完半條巷子。晴川朝左拐,沈之行亦是如此。

晴川進入一家拉麵館,沈之行也跟著進入,隻是他看到店裡的環境後,嘴角噙著的笑意微微僵滯。好臟,到處都油膩膩的,還有飛舞的蒼蠅。

沈之行看著晴川毫不嫌棄地坐下,蹙眉躊躇,轉身離開。

晴川瞥見後,微挑眉頭,一直清冷的眸子裡染上三分笑意。

然而,三分鐘後,沈之行去而複返,手裡多了一包濕巾。他先將晴川麵前擦乾淨,他又將自己這邊的桌凳擦拭了幾遍。

晴川聞著空氣中淡淡的酒精味,無語地抬眼瞥他。

沈之行衝他露出一個燦爛笑容:“抱歉,我有一點潔癖。”

晴川沒理會他的解釋,拿起手機翻看起電腦和遊戲手柄的網絡圖片。

沈之行坐在他對麵,安靜的看著晴川,溫和的神情中沒有半點被冷落的不滿。

吃過午飯,晴川開門迎客,沈之行像個尾巴似的跟了回來,重新坐在了門口的椅子上,視線一直粘在他身上,看著晴川整理了店裡的物品。

很快,店門口停著一輛電動三輪車,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正一箱一箱的往下搬東西,見晴川出來,把一個賬單遞過去:“晴老板,你驗一下貨,看數量對不對。”

其實沒什麼好驗的,總共五個紙箱,兩箱竹篾,兩箱彩紙,一箱團線、黏膠等東西。

晴川正準備去搬,一隻大手攔在他麵前,耳邊是沈之行清朗的聲音:“我來。”

晴川正想拒絕,結果對方已經搬起一箱竹篾進了店中,轉頭詢問道:“晴老板,紙箱放在哪兒?”

晴川看了眼他高大的背影,應道:“倉庫。”

沈之行環視一圈,說道:“麻煩帶個路。”

五個紙箱,全部由沈之行搬進店裡。晴川給對方遞了杯水:“沈先生,我要閉店了。”

沈之行已經連來一周,知道晴川一到傍晚五點,就會閉店。至於第二天什麼時候開門營業……要看她什麼時候睡醒,吃飽喝足,開門營業。

這麼隨性的店主,世間少見。

沈之行唇角微揚,出聲詢問:“晴老板晚飯想吃什麼?”

“不餓。”

晴川淡淡丟出兩個字。

“晚上會餓。”沈之行試圖商量道:“八九點鐘,我過來送飯。”

晴川聞言,微微擰眉,再次拒絕:“不用。”

擔心沈之行是個說到做到的性格,她多提醒一句:“晚上不要來這條巷子。”

沈之行挑眉詢問:“為什麼?”

晴川給出一個最簡單粗暴的理由。

“鬨鬼。”

普通人都怕鬼,知道這巷子鬨鬼,肯定有多遠離多遠。可惜,沈之行又是個例外。

“我不怕鬼。”

恐嚇失敗。晴川懶得與他多談論,把話題拉回正軌:“要閉店了。”

沈之行抬起胳膊,睨了眼手表,沒有過多糾纏:“那我晚上……”

他本想說那我晚上再來,可話還未說口,沈之行就敏銳地察覺到晴川的眉宇微蹙,便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頭。

“那我晚上就不來打擾你了。”

他走出店門,衝身後招呼道:“明天見,晴老板。”

回應他的,是一道無情的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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