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縣,太守府。
劉邈將沉水木胎的雕花硬弓抵在左膝,五指抹過弓弣處磨損的鹿筋纏絲。
挽起深衣右袂,三指扣住柘木箭尾的雕翎,右肩微沉,牛角弓弰劃出半道銀弧,繃緊的弓弦在耳畔震出蜂鳴!
下一刻,十步外的楊木箭靶斜插著一支白羽箭,箭杆也在秋陽下泛著青白光澤!
“漂亮!”
劉邈忍不住自己歡呼起來,而旁邊的陳瑀在看了眼箭靶旁邊其他散落的幾十支箭矢後,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公瑋!看我這箭射的怎樣?”
陳瑀不理睬。
劉邈一抹頭上汗水,直接坐到陳瑀旁邊,將雕花硬弓扔到對方懷中。
陳瑀被硬弓砸了一下,有心發作,不過多年的士人素養還在,終究是沒敢支棱,隻是抱著這硬弓指桑罵槐起來。
“好弓啊!好弓啊!你這樣的強弓,本應該在養由基那樣的神射手手中名揚四方、征戰天下,結果如今卻隻能被鎖在這庭院裡,被某人用了一天才能射中一支箭矢,真是可憐啊!”
“哈。”
劉邈兩手朝後撐倒,結實的胸膛暴露在外,饒有興趣的看向陳瑀。
“公瑋還在因那日在周府的事情生氣?”
陳瑀不說話,隻是嘴一撇,就繼續抱著劉邈的硬弓說悄悄話去了。
“公瑋,公瑋~”
劉邈搖晃了兩下陳瑀,讓他看庭院中的景致。
“如那楊木箭靶般,不管它周圍散落多少支箭矢,但總歸是有箭落在了它上麵不是?”
“我射箭的目的是中了這箭靶,所以即便前麵有多少支箭矢沒有射中都不成問題!同理,那迎娶吳氏之事,雖然過程曲折了些,可終究是成了不是?”
陳瑀抱著硬弓,往庭院看了一眼,然後就裝模作樣的將手放在自己眼眶之上:“箭呢?哪呢?我怎麼沒看到呢?難道現在那孫堅夫人已經躺到你的床榻上了不成?”
“哈哈。”
見陳瑀如此,劉邈非但不惱,反而笑出聲來。
“公瑋看不見箭,難道也看不到箭靶不成?”
“看不到!”
“……”
對這個時代某些君子的執拗,劉邈是骨子裡的佩服,也是骨子裡覺得對方有病……
劉邈隻道:“這箭靶,就在如今堂前!”
“公瑋難道不會以為,我是閒著沒事乾,這才叫你來看我射箭吧?”
陳瑀滿臉狐疑:“難道不是嗎?”
“……”
劉邈無奈起身。
“實不相瞞,叫你過來,就是不想讓你露麵!”
陳瑀聽了這話更氣:“難道我陳公瑋!太尉陳球之後!竟然是這般見不得人不成?”
直接將硬弓丟給劉邈,陳瑀就要奪門而出,還是劉邈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今日郡守府內來了客人。”
“客人姓陳,與你卻不是本家,而是揚州刺史陳溫的兒子!”
陳溫!
陳瑀頓時驚慌起來:“他不在九江待著,跑到這廬江來做什麼?”
“當然是抓你嘍!難不成是抓我啊?”
和陳瑀打過趣,劉邈才笑道:“若不是我往孫家走了一趟,今日來的大抵不會是那陳溫的兒子,而是陳溫的兵馬了!”
陳瑀聽過,也顧不得自己之前和劉邈的置氣,直接詢問劉邈:“仲山和陸忠義想要如何?難道是要背棄後將軍,投靠袁本初嗎?”
陳溫是袁紹的人。
所以陳溫讓他兒子來見陸康,必然是想要拉攏陸康投靠袁紹,統一淮南陣營,阻袁術入淮!
陳瑀此時抓著劉邈的衣擺,眼神儘是祈求。
“仲山!若是後將軍不能在淮南立足,在此地休養生息,那必然會敗亡!”
“後將軍若是敗亡!那該由誰來拯救如今的大漢,拯救當今的黎民百姓呢?”
肯定是我啦!難不成是你啊?
劉邈實在沒法子將“袁術”和“大漢”、“黎民百姓”劃上等號,不過還是安撫陳瑀:
“公瑋放心就是,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背棄後將軍呢?”
同時,劉邈又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話——
除非曹操能直接追擊袁術追到淮河,那他說不定還真會答應陳溫等人,大家統一戰線,一起“抗袁!”
可現在,從陳瑀對袁術的死忠就能看來,袁術在士人中依舊有著相當高的威望,同時曹操也不可能不顧兗州老家,不去抵擋徐州陶謙、關中李傕等人,真的追殺袁術到淮南……
換句話說,袁術哪怕是慘敗,但元氣依舊未損,靠著淮南這三兩隻阿貓阿狗的根本不可能與袁術對抗。
既然如此,劉邈抽風了選擇這個時候正大光明的和袁術作對?難不成是等著袁術將來入主淮南後將自己腦袋給砍下來不成?
故此,劉邈給了陳瑀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隨即就將雕花硬弓重新丟給陳瑀。
“我去看看那些人走了沒有,公瑋要是沒事做,自己在這練練箭術!”
陳瑀見劉邈走遠,再次歎氣。
“仲山啊仲山,你雖然樣子不著調,但終究還是可靠的。”
“可你為何就不願與我交心呢?難道你以為我會與你不利不成?”
陳瑀無奈搖頭,隨即從旁邊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矢,搭弓射箭,竟然一擊便命中了劉邈射了一天才打中的那塊楊木箭靶!
劉邈從後院走出,本來想要直接前往會客的前廳,卻看到一個少年鬼鬼祟祟的趴在牆角,似乎在偷聽什麼。
“伯言?”
劉邈有些震驚!
沒想到陸遜這濃眉大眼的正人君子竟然也有趴牆角偷聽的一天!難道如今當真是人心不古嗎?
陸遜聽到身後有人叫他,立即被嚇了一跳!
不過在見到是劉邈後卻又明顯卸下防備,做出手勢讓劉邈噤聲,呼喚劉邈過去。
劉邈好奇的趴過去,果然聽到有淅淅索索的說話之聲。
兩個人。
都是女人。
而劉邈聽清的第一句話,就讓劉邈勃然大怒!
隻聽裡麵輕佻的傳來一道聲音——
“那劉仲山不過是一個登徒子罷了,哪有我家夫君忠厚待人?”
“好妹妹,若是你願意,我這就讓我夫婿送來聘禮,咱們二人共事一夫如何?”
嘶……
劉邈瞪大眼睛。
這他娘的……是挖牆腳挖到老子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