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中,黃立極與瑞王朱常浩剛剛交換了意見。瑞王爺能有什麼意見,火速召見兵部尚書閻鳴泰。
閻大司馬對京營實在沒有信心,提出要招宣府大同兵馬入京以備不測。同時下令王元雅,袁崇煥,劉策層層抵抗,要死死咬住金蒙聯軍,不要與之決戰。他已經做好了決戰北京城的準備,隻要他們敢來。
內閣聖旨剛剛發出,錦衣衛又送來了皇帝的旨意:著袁崇煥反攻沈陽,朕要親率大軍回防薊鎮。
黃立極立即瘋了,趕緊再度進宮。
四王都在侍中司,王體乾、劉若愚、李朝欽、曹化淳、李繼周五位大璫也在。
危機時刻,能明顯感覺到此時北京城中作主的人是誰。
身為監國的信王在一邊來回走動,但諸大璫都沒有理他,目光齊齊集中在坐在躺椅上的胖胖身影。
冰鑒裡的冰塊早已化水,但繁忙的侍中司沒有人想起換冰。
瑞王的湘妃竹折扇在掌心敲出急促的噠噠聲,汗珠順著三重下巴滾落,打濕了蟒袍前襟。
躺椅被他壓得吱呀作響,可現在哪還能躺平?
他躬著肥碩的身體,幾乎把臉貼在軍報上——東廠的批注與衛所的潦草字跡糾纏不清,活像一群廝殺的螞蟻。
慧王和桂王也在幫忙查看,但各種信息混亂,實在讓從來沒有乾過這事的他們摸不著頭腦。
“劉秘書,你那邊看出什麼問題嗎?建奴到底打到哪?”瑞王爺終於放棄了從文字中追求真相,“啪”的一聲合上了文書。
劉鴻訓同樣頭大無比,他是詞臣出身,第一次涉及軍務。雖然老爹劉一相有過跟播州楊應龍乾架的經曆,但老劉家又不是將門,老爹生前隻傳授過如何考進士,沒有教過他如何打仗啊。
“王爺稍等,應該很快還有新消息送來,或許可以確定建奴的位置和目標路線。現在這些都是下麵亂報的,根本不能作數。”
“都他媽的吃白飯的家夥。”瑞王爺大怒,站起身來,指著王體乾等人的鼻子,“你們也是。”
瑞王爺實在熱得受不了,一把撕開絲織蟒袍,露出發達的胸大肌和碩大的肚子。
“這麼熱的天,建奴出兵找死啊。哼,孤敢擔保他們也走不快的,有沒有可能我們乾票大的,把他們一鍋端了?”
瑞王爺有點小激動,目光看向兩個弟弟。
慧王和桂王都在低頭思考,明顯覺得五哥說得有道理啊,閻鳴泰的戰略太憋屈了,怎麼能讓建奴打到北京來呢。就算打贏了,也會讓南京那群王爺笑話。
“五叔,勿要失禮,這裡是乾清宮。”這時候,也隻有信王敢招惹瑞王。
瑞王剛要發火,餘光發現侍中司裡所有人的目光都瞟向他露出的一身白肉,有點小尷尬,迅速又把衣服扣好。
“這裡這麼多人,就沒有一個有好主意嗎?現在該乾什麼?王體乾。”
王體乾低著頭,“陛下臨走交代過,軍國大事,瑞王做主。陛下說,他給瑞王留過方略的。瑞王有何吩咐,交代臣等去做就行。”
瑞王微怔,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口道。“去,把閻鳴泰再給孤叫回來。還有兩個人,一起叫進宮來,魏雲中,範景文,另外朱純臣、顧肇跡也給孤叫來。”
王體乾沒有二話,很乾脆的轉身就去安排。
李朝欽等了許久,終於開口,“諸位王爺,臣應該如何向太後稟報?”
瑞王歎了一個氣,一臉肥肉跳動。“內閣方略已定,沒什麼大事,讓太後放心。”
這娘們兒不是好人啊。把孤的獨子抓南京去了,這鬼天氣,我兒要受多少苦?大侄孫也不是好人,我又不是監國,為啥叫我做主?
這麼大的國家,這麼急的軍情,老子搞不定啊。父皇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啊,千萬彆出大事,我的小身板扛不住啊。
李朝欽點點頭,躬身退出,在門口差點和黃立極撞個滿懷。施禮致歉後,停步想了想,還是回慈寧宮了。
四王都抬頭望著一臉驚慌之色的大明首輔,內心俱是一緊。不知道又發生了啥不好的大事,哪裡又失陷了?
黃立極吞咽了下口水,目光中還有著不可置信的餘感。“陛下北返,正往薊鎮。”
朱慈炅綁架了礙事的徐閣老和袁巡撫之後,天津地界,他終於成了說一不二的主了。
三岔河的熱風有些許鹹味,不知道是不是長蘆鹽運從這裡經過。
內侍們打開華蓋為朱慈炅遮陰,朱慈炅坐在了三岔河口的一座高台上。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把椅子,有點高,他的雙腿懸空著。
新六衛依然在聚集調動,向前奔走。文武大臣和身邊宦官都聚在台下,躬身待命。
綁了袁可立,天津防務就要他親自安排了。對於天津諸官來說,親自接受皇帝命令也算難得的幸運。
“孫進,東廠有和毛文龍聯係的秘密渠道嗎?”
當然有,雖然這個渠道是魏督公時候留下來的,但孫進作為東廠僅存的老人當然知道,皇帝這麼問就表明皇帝也知道了。
孫進上前跪下,“有的。”
“你親自去東江鎮,把朕的旨意傳達給毛文龍,並作為監軍,核實他的戰功。”
“是。”
“張可大,你組織登州衛,收集海船,支援毛文龍,並接回遼東漢民。有沒有問題?”
“末將領旨。”張可大也跪下了。目光還瞟了眼在皇驍衛中掙紮的袁可立,不領旨等著被綁嗎?
“張名振,你留在天津,朕的船隊給你。你可以就地招募水手,必要時候入海支援張可大。”
“末將領命。”張名振挺立身體,右手猛擊左胸,身上甲胄,鏗鏘作響,惹得群臣集體注目。軍禮受命,顯示出皇帝親衛的與眾不同。
“楊嗣昌。”
“臣在。”
“你暫代天津總督,征募民兵,組織三衛防禦,同時保障朕大軍糧道。有沒有問題?”
“臣遵旨。”楊嗣昌有點激動,磕頭的時候沒控製好力道,差點和袁可立一樣破相。這可是總督啊,雖然是臨時的,雖然天津沒有這官,但完成後不就是一份顯赫的資曆。
“好,就這樣。把這兩個老頭帶上,隨朕出征。”
徐閣老已經躺平放棄了,任憑皇驍衛猛士把他抬上馬車。
袁可立被不知哪來的破布堵住嘴,從船上找來的粗大麻繩將他纏了數圈,忠靜服在麻繩下都勒出了皺痕。他依然掙紮不停,鼻孔中發出的模糊聲音明顯是兩個字:“獨夫。”
堵乎?
當然堵了。
朕不僅堵你,還要去堵洪歹極。
朱慈炅被王坤抱下高台,正準備隨軍正式出征,抬頭間目光凝固。
運河上,一艘天啟車船破開河麵,極速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