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燝震驚異常。
他推薦的孫傳庭按皇帝的安排,擔任的是天機院行走,軍事參謀。主要工作就是幫助新六衛製定各種訓練任務,完善軍事規章製度。
孫傳庭在京師沒住地,所以寄居在劉府,因此也和劉一燝有過不少關於新六衛的交流。
新六衛如果沒有違規,要全麵調動,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皇帝處於危險中。
劉一燝瞬間也有點上頭了,憤怒的望向太後,
“你到底乾了什麼?要毀掉整個大明嗎?”
張嫣先被徐郭二人稟報震驚,繼而對劉一燝的態度震驚,能讓這個老家夥都變色的事情不多。她看向徐郭二人,“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徐正元是被新六衛堵回來的,郭振明知道的事情要多點。
“新六衛正在全麵封鎖大內各宮門路口,說是沒有皇上聖旨,任何人不得通過。”
“哀家旨意也不行?”張嫣非常敏感。
“他們說太後旨意需要雙印才有效,慈禧太後已經暈倒了,根本不可能發出任何旨意,矯詔皆殺。”
張嫣突然坐倒在寶座上,沒有人看到她的指甲已經將寶座邊緣劃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是的,法理上,大內也不是她獨斷。皇帝生母慈禧太後同樣有權力,嚴格意義上所有的太後旨意需要她和慈禧太後同時加印。
劉一燝站了出來,追問道:
“他們是奉了皇上旨意行動還是自動觸發警備條例?”
“什麼是自動觸發警備?”
郭振明也很懵,他也還沒到西苑就被一隊隊甲兵皆備的新六衛士兵趕了回來。隱約中,他甚至看到了火炮。
“就是他們自身受到致命威脅或者皇上處於危險中,新六衛會自動全員動員,展開行動,無需旨意。”
劉一燝耐心解釋,他又注意到郭振明話中的一個細節,“你說慈禧太後暈倒?”
劉一燝憤怒的模樣讓郭振明天然就懼怕了,支吾道:“末……末將也沒有看到,隻是聽他們說的。”
他已然忘記了自己是大明侯爺,以下屬武將自居。
張太後終於想起什麼了,“新城侯呢?”
郭振明看了看劉一燝,又望向太後麵前屏風,身體都忍不住顫抖,還是開口:
“臣打聽到的消息是,新城侯射殺昭武衛換防指揮,隨後被昭武衛還擊,旗手衛……旗手衛已經全軍覆沒了。臣隻是打聽到的,沒有見到啊。”
張嫣張著小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感覺意識都放空了,腦中一陣蒼白發暈。上直衛之一啊,全軍覆沒,還是自己人乾的。
劉一燝瞬間意識到問題所在,開口:
“昭武衛換防是在乾清宮,他們一直隻從西苑駐地直接到乾清宮。旗手衛的駐地早就移出西苑了,現在好像是在承天門外吧?他們的防地是在奉天殿,一般夜間也很少人。
他們怎麼遇到並且發生衝突的?張太後調旗手衛進攻乾清宮嗎?”
張嫣心裡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不敢說,因為正是她的調動破壞了大內的防衛製度。她調動軍隊的目的其實隻是想向各方展示力量,畢竟她剛剛被文官們從奉天殿驅逐。封鎖西苑,表示大內均在她的控製之下,多少也有點威脅小皇帝的味道。
她像一隻受傷的小貓,麵對侵犯,第一時間選擇亮爪子。
但她對大內的軍事部署其實並不了解,隻知道那些將領也隻關注那些將領,她甚至不知道昭武衛一個時辰要換一次班。
她瞬間感覺到無比自責,眼淚忍不住再次流了出來,甚至抽泣聲屏風外的人都可以聽到。
劉一燝感覺自己的話似乎說重了,態度也有問題,也不分辨具體怎麼回事了,他向太後告辭直接前往新六衛封鎖的路口,想要趕去乾清宮。
但閣老的名頭在新六衛的軍紀前也不好使,他一樣動彈不得,隻能在夜霜寒露中與這些士兵一起仰望圓月,一起等皇帝的命令。
大內幾乎所有人都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唯有小皇帝例外。
朱慈炅睡得老香了,還在龍床上灑了泡尿,畫了張精致的地圖。
老娘不在身邊,沒人吵醒他,打他屁股,他一覺睡到了天亮。
他起床時很不開心,因為又發生尷尬的事了,他叫人,隻有房袖在。
小姨媽嫌棄的幫他換衣服,毫不留情的羞他,朱慈炅隻能生受。
收拾完下床,另一個宮女端來洗臉水,小姨媽粗魯的幫他抹了兩把,把鼻子都弄痛了。
“你這麼笨,將來一定嫁不出去。”
朱慈炅隨意的開著玩笑,活動了下身體,準備晨跑了。他開口問道:
“今天是王坤伴駕吧,他還沒來嗎?對了,聖母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她今天有什麼事嗎?”
“昨晚出事了,皇上你快出去看看吧,外麵是田維章田公公在負責。”
房袖嘴上雖說出事了,但心中卻不以為然。
昨晚聽說太後暈倒,她的確嚇壞了,但馬上又來人說無事,太後在慈慶宮坐鎮,她就放心多了。
半夜她還出去看過,最外圍是羽林衛,然後是昭武衛,皇驍衛,錦衣衛,東廠,還有一個很少見到的田公公出現。乾清宮裡三層外三層的,要多安全有多安全。
朱慈炅聽到田維章的名字臉色就變了,這是他為了自己安全設置的後手中的後手。田維章基本不在大內,他剛處理完吳淳夫案,押送臟款回京師。
朱慈炅疾步出了寢宮,果然見到皇驍衛的人和很多陌生人在一起,估計是田維章招募的所謂江湖高手。
“皇上。”人群中的盧九德率先發現朱慈炅,第一個跪下問安,然後眾人皆跪下。
朱慈炅不搭理盧九德的拍馬,盯著田維章,“發生了什麼事?引得你帶人進宮?”
田維章低頭,“是方公公叫我進宮的。昨夜好像是昭武衛和旗手衛發生了衝突,宮內大亂,新六衛緊急動員。現在已經控製大內,等候皇上旨意,評估是否解禁?”
朱慈炅接過田維章遞上的新六衛緊急動員文書,在西暖閣大殿的禦座上做下,麵無表情。然後是震驚,憤怒,啞然,久久不發一語。
“朱可貞怎麼樣了?”
“傅公子和張先生已經第一時間進宮緊急搶救了,沒有丟命。”
“聖母如何?”
“受了驚嚇,方公公和榮公公在那邊,張先生說沒有大礙,剛剛那邊派人說太後服完藥已經睡下。”
“母後在乾什麼?”
“沒有動靜,慈寧宮被重點包圍,不過,劉閣老也在那裡。”
“禁中可有異動?”
“各衛均嚴守防地,除金吾右衛有過騷動被鎮壓,其他都沒有異動。”
“外朝如何?”
“黃閣老、孫閣老、來閣老均連夜要求進宮,黃閣老和來閣老被勸回,孫閣老現在在內閣。”
“京營。”
“英國公先是親自坐鎮,派人過來過,聞聽新六衛控製大內後,他就回家了。”
“還有其他情報嗎?”
“黃道周和錢謙益昨夜府上均有大量官員,但似乎是文震孟一事,與大內變故無關。”
“諸王。”
“嚴守門戶,並無異動。遂平駙馬齊讚元和慧王派人來過,慧王是問今天是否不用上值?”
朱慈炅笑了,“不上值,就扣工錢。下令解禁吧。”
“是。”
“等等。”朱慈炅指著文書,突然問:“這上麵說,隻有五十七具屍體,兩百二十二人受傷。怎麼又說旗手衛全軍覆沒?”
田維章有些微怔,想了一下道:
“奴婢覺得可能是旗手衛擔心歸隊後被清算。加上出了這事,各衛肯定都要大檢查一次,他們可能吸收了旗手衛潰兵來補充缺額。所以旗手衛就全軍覆沒了。”
朱慈炅愕然,拿著文書的手都有點不穩,憤怒幾乎就要噴發。但沉默良久,還是揮了揮手,隻能小小的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