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旗手衛和昭武衛剛對峙的時候,內廠的一個太監就發現了,他飛快的跑向乾清宮報信。
方正化在乾清宮西暖閣的一見偏房休息,聞報大吃一驚。他先與昭武衛子時值崗的解學熊交待,提高警戒等級。然後叫醒慈禧太後的宮女薛紅,讓她叫醒太後和皇帝。
朱慈炅早睡著了。
朝會太早,打斷了他一直堅持的鍛煉與學習,中午午睡也沒有睡好。今天東廠和錦衣衛在全麵調動,下朝那會幾乎請示不絕。
朱慈炅連江西的農民起義奏報和夏汛防洪兩件大事都沒有處理完,新任兵部和吏部尚書也在斟酌。文震孟幾乎肯定會辭職,隻是不知道是直接掛冠還是上辭呈。
晚上吃過晚飯,散了會步,聽了一會方正化讀書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他一直都是慈禧太後帶著睡的。當太子那會,天啟帝要來啟祥宮過夜,才會偶爾和奶娘睡。但奶娘早出宮了,現在也隻有慈禧太後陪他睡覺。
朱慈炅對這件事一直很矛盾。
他內心覺得自己是成年人,非常抗拒和母親一起睡覺。慈禧太後可不管他,在生活上的事是老娘說了算。尤其是他還偶爾尿床,半夜睡著了姿勢也不好,老蹬被子。
他心裡其實也很享受母親的懷抱。那個溫柔的懷抱仿佛有什麼魔力,能讓他暫時忘卻對未來的恐懼,得到短暫的安全感。他一樣有普通孩子對母親的依戀,哪怕他的成熟靈魂也抗拒不了。
慈禧太後被驚醒了,但朱慈炅睡得和豬差不多。她溫柔的看著兒子均勻的呼吸,沒有選擇叫醒他,悄悄下床,披好衣服,出了寢宮。
“發生了什麼事?”
慈禧太後神色平靜,她已經不是那個剛進宮提心吊膽的小姑娘了,雖然她還沒滿二十歲,但她已經是這大內的主人之一。
方正化朝寢宮望了一眼,其實他內心更希望是小皇帝出麵。因為小皇帝已經在他麵前展示了太多神奇,他對皇帝的迷信幾乎冠絕所有人,他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倒皇帝。
“內廠密報,剛剛旗手衛異常調動,封鎖了西苑,與昭武衛正在對峙。”
“那該怎麼辦?”慈禧驚訝了,有些慌。
方正化想了一下,道:“太後親自出麵,應該可以將昭武衛接過來,或許可以先如此,等陛下醒了再說。”
慈禧也回頭看了熟睡中的兒子一眼。這種事的確要聰明天才的兒子才能處理,但今天他上完朝就顯得很累,還是讓他好好休息,老娘先幫你頂住。
“好。那我們現在過去。”
方正化又想了下,道:“不急,奴婢先安排好乾清宮防備,把人叫醒。太後也先把儀仗準備下。”
慈禧太後連忙點頭,“好好。”
方正化領人帶著慈禧太後,還沒靠近西苑入口,便被迫停下腳步,
那裡火光密集,殺聲一片。
剛轉過宮牆長廊,便看到有人影跑過來。
方正化和侍衛們紛紛拔刀向前,那些人影看到這邊燈火明亮,防禦陣線集結,又掉頭跑開,消失在黑暗中。
方正化頓感大事不妙。
慈禧太後也下了轎,站到方正化身後,“怎麼了?”
方正化沒有回答,上前想往前方探望,腳下卻踢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一踉蹌差點摔倒。
燈籠一照,一具披甲士兵的屍體後頸插了一隻箭,斜倒在眼前,地上的黑色血跡蜿蜒,彙成一灘可笑又可怖的問號。
慈禧太後哪見過這個,尖叫一聲,立馬暈倒……
郭振民從慈寧宮出來,回到金吾右衛,他覺得去抓劉一燝要不了多少人,隨便點了百十來人就出發了。
劉一燝的住處離皇宮太近,剛出宮就到。
但郭振民還是遇到麻煩了,兩名錦衣衛阻止了他的行動,並且很快呼叫來了兩個小旗。
小旗官拒絕了郭振民上前,“拿聖旨來!”
郭振民對錦衣衛還是很畏懼的,很客氣的道:“本侯奉的是太後懿旨。”
小旗官很硬氣,“錦衣衛隻奉皇命。”又小聲問旁邊同伴,“隔壁千戶所還有人嗎?”
他內心很慌,握刀柄的手都在出汗。
總旗,百戶都不在,他一個小旗怎麼頂個侯爺,而且對麵人很多,動起手來要吃虧。
這幫人真選了個好時候。
崔呈秀案抄家大計絕不容有失,這是新錦衣衛辦的第一件大案,一定要打出威風來,他們幾乎是精銳儘出。
而且全都是連夜出發的,隔壁千戶所最多還有幾個老弱。小旗這樣問,不過是想得到心理安慰。
同伴一臉苦笑,搖頭。
不過他們還是有幫手的,劉府大門打開,一隊仆人持械出現。
這是東廠番子和暗探,領隊的是劉府副管家。全府都知道這家夥是東廠暗探,他平時還裝模做樣的。
副管家一聲令下,一眾“劉府仆人”紛紛持械列陣,站在錦衣衛身後。
他們也有二十多人,雖然還是比不過金吾右衛,但氣勢上已經不輸人了。
副管家冷笑著望著郭振民,
“咱家認識你,博平侯。你要在皇城腳下動手?不知道你家裡有多少顆腦袋?”
“咱家”二字一出,郭振民瞬間頭大了。這是宮中太監,不用懷疑,東廠的人。
沒有一個正常的侯爺會和東廠錦衣衛放對,郭振民比王國興冷靜太多了,甚至下令讓手下收起兵器,表示自己沒有敵意。
“這位公公,本侯也是奉旨行事,這可怎麼辦好?”
“你的事咱家不管,咱家得到的命令是保護劉相爺。除非你拿出聖旨,否者你帶不走人。”
局勢僵住了,但劉一燝已經起床。
老人睡眠很淺,一有風吹草動就能驚醒,他在老仆的陪伴下來到大門口。
“何事?”
劉相爺那怕隻穿一件薄衫,也自有威風淩然。
郭振民躬身下拜,“太後請閣老入宮。”
慈安太後的“押”字被他扔到腦後了,這件事有天大麻煩。
劉一燝眉頭微皺,“現在?”
“現在。”
劉一燝抬頭望月,想了下,道:“也好。更衣。”
副管家還想勸阻,劉一燝微笑擺手,他甚至沒有穿官服官帽,隻換了一件道裝,便隨著金吾右衛一起進宮了。
劉一燝還貼心的帶上了宮禁令牌,但卻發現完全不用,今夜的大明皇宮亂套了。
當黃得功一聲“殺”字怒吼出口,皇驍衛中新入衛的邊軍夜不收幾乎聞聲而動。
他們早受不了被人用弓箭指著了,韃子都不能,你們這幫龜孫沒見過爺爺的手段吧。
十數個身影扔掉火把,身形一矮,瞬間就衝入了旗手衛陣中。
旗手衛前排士兵幾乎一個照麵就被放倒,陣形大亂。
皇驍衛原本的武術高手更是借機各展手段,狂暴的衝擊力,以極快的速度拍向旗手衛陣中。
吳襄眼珠子都要掉了,拉住王國興就想後退,逃跑。
但王國興已經傻眼了,木訥的一動不動。
皇驍衛早就有人盯上他倆了,擒賊先擒王,七八人圍了上來,連他倆的親衛都來不及反應。
王國興不知道被誰一腳踢到,一把刀背還猛的砸在他頭盔上,迷迷瞪瞪的就倒在地上。
吳襄見機得快,棄刀抱頭,蹲在地上,表示投降,但仍然被人揍了一下。
皇驍衛單兵作戰很強,如同猛虎入羊群,瞬間打亂了旗手衛的布防陣列。
不過章世明還是挺強的,混亂中快速組織親衛,硬是抗住了皇驍衛十多個高手。
他沒能堅持太久,昭武衛如何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以九人一組,集結衝鋒。
三柄長槍在前,三把長刀護衛,還有三個人撿起旗手衛丟棄的弓箭,還不算熟練的衝鋒陣型對已經混亂不堪的旗手衛也是要命的打擊。
是的,要命。
皇驍衛出手,畢竟都是老油條,在他們看來,這件事控製在打架鬥毆的範圍的比較好,出手雖快但沒想過要命。
但昭武衛不同啊,他們老兵比較少,很少老兵受得了他們的高強度訓練。
他們絕大部分人之前還是流民,礦工,力夫,農夫,小皇帝將他們連吃飯睡覺時間都規定好了,已經快把他們訓練成機器了。
他們的想法非常簡單,這是戰場,要取勝,要敢拚命,要團結,要配合,要對得起昭武衛的榮譽。
更何況,皇驍衛還先他們一步取得了輝煌的戰果。將軍被人偷襲乾掉的憤怒加成,旗開得勝的高昂士氣加成,對手的弱不禁風加成。
昭武衛衝鋒,必然是帶著血光四濺,反正對麵都是人隨便哪個方向都是戰果。長槍齊刺,大刀猛劈,弓箭亂飛。
旗手衛立馬崩潰,哭爹喊娘,丟盔棄甲,慌亂逃跑。兩千多威武的旗手衛,幾乎在轉眼間就變成兩千多潰兵,在皇宮大內四處亂跑。
連章世明都頂不住,腿上被刺了一槍,臂上如果無甲也被砍斷了,身上還掛著四五支箭。他是旗手衛最後的抵抗了,他一倒,旗手衛要麼倒在地上,要麼不見蹤影。
黃得功慌忙叫停昭武衛的繼續衝鋒,滿滿一地的屍體血跡,讓他也慌了手腳。
看著那一個個彎腰嘔吐,臉色蒼白的昭武衛士兵,他有種荒誕的想法,這幾百個昭武衛能殺穿整個大明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