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羅向東失蹤那年,江城市遭遇了史無前例的大旱。
赤地千裡,顆粒無收。
江河湖海,幾近乾涸見底。
莫說是尋常百姓,便是那些高門大戶,也為了一命糧而愁白了頭。
夏國雖數次調撥糧食緊急支援,終究是杯水車薪,難解燃眉之急。
就在江城千萬民眾瀕臨絕望之際,一道身影挺身而出。
不是羅向東。
是董戰!
他四處奔走,竭儘全力的宣傳著他的夥伴羅向東,嘔心瀝血研發出的超級種子!
那是一種近乎完美的種子!
不僅能適應極端的惡劣氣候,產量更是驚人,營養價值也遠超普通作物。
正是憑借董戰當年的鼎力推廣,以及江城市高層領導的全力支持,江城人民才依靠著向東集團,戰勝了那場滅頂之災。
而陳宇對這段曆史,一無所知。
他更不清楚,“向東集團”與“董戰”這兩個名字,在江城人民心中究竟承載著何等份量。
此刻,他那般犀利,近乎指控的懷疑,直播間的觀眾們如何能夠接受?
一時間,彈幕洶湧,嘲諷與怒罵齊飛。
秘書曾臣冰冷的逐客令,更是最後的通牒。
節目組隻能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地被“請”出了向東集團。
直播車前。
平日裡沉默寡言,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煙鬥,此刻卻雙目赤紅,猛地攔在陳宇麵前,怒火,瞬間爆發:
“那場災難,我的父母,就是在那場災難中,活活餓死的!”
“我也隻剩下一口氣,奄奄一息!”
“是向東集團,是他們救了我的命!如果沒有他們,我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煙鬥的胸膛劇烈起伏,嘶啞道:“陳宇!你剛才的無禮,你那毫無根據的指控,讓我覺得惡心!”
“我希望你能識大體!說話辦事之前,先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你懷疑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話音落,煙鬥甩下一張冰冷的側臉,頭也不回地鑽進了直播卡車。
福爾那幸災樂禍的怪笑聲緊隨其後,毫不掩飾的得意道:
“嗬,我昨天可是仔仔細細研讀了羅向東的日記!這位董戰先生,說是羅向東的伯樂,也絕不為過!”
“日記裡,羅向東對董戰的讚譽之詞,比比皆是!你小子倒好,偏偏跑來懷疑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拿到日記居然藏著掖著不公開,真是卑鄙無恥!”泡泡女則在一旁毫不客氣地替陳宇了一刀,眼神中滿是鄙夷。
選手間的矛盾驟然激化,直播間裡的各路粉絲也瞬間炸開了鍋,新一輪的互撕大戰,一觸即發。
“詐屍團的領袖何在?出來一戰!”
“這個陳宇真是良心被狗吃了!這麼汙蔑董先生,就不怕遭天譴嗎?”
“唉,我身為詐屍團的成員,都不能幫他說話了,這次,他確實是錯的離譜!”
此時此刻,直播間裡,幾乎所有的觀眾,口吻都變得一致。
沒有人再幫陳宇說話,詐屍團也瞬間消聲覓跡。
導播車前端,導演皺著眉頭,看著此刻的後台數據和彈幕,心中早把陳宇的全家問候了一遍。
這小子,得意忘形也得有個度吧?
雖然現在的在線人數又創新高,可這檔節目真正的宗旨,是要弘揚正能量的。
此刻他如此激起民憤的行為,顯然和節目宗旨背道而馳。
再這麼肆意妄為,節目的名聲豈不是會被他搞臭?
在導演的心裡,他在乎兩點:收視率和名聲!
陳宇此刻,卻仿佛置身事外,嘴角噙著淺笑,雙手插兜,悠哉悠哉地靠在車邊,沒有辯解,也沒有絲毫的慌亂。
嚴正深邃的目光,一直牢牢鎖定著他。
見他這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樣,嚴正竟露出了些許讚許的目光。
剛才陳宇這麼反常的厲聲質問,不就是刑偵學裡最典型的審問手段嗎?
這小子看似吊兒郎當,實際上竟然會很多刑偵方麵的手段,不簡單啊!
想到這裡,嚴正邁步走了過去。
“跟我單獨談談。”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單獨談談?”陳宇挑了挑眉,心中微動。
這位帽子叔叔突然要“臨幸”自己,該不會是想秋後算賬吧?
畢竟,自己可是個有“前科”的男人。
嚴正朝林冰遞了個眼色,示意她暫時將鏡頭從陳宇身上移開。
隨後,他向遠處招了招手,一輛不起眼的黑色特勤車悄然駛來。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
其餘選手和林冰、劉紅,則登上了節目組的直播卡車,準備前往市探案支隊,完成今天的既定環節——聽取官方的案情通報。
直播畫麵一分為二。
一邊實時追蹤著前往探案支隊的直播卡車。
另一邊,則固定在了陳宇和嚴正剛剛坐進去的特勤車外部,直播鏡頭固定在了向東集團外部的街景,而車子內部發生了什麼,引人遐想。
特勤車後座。
嚴正疲憊地閉上了雙眼,手指在太陽穴上輕輕按揉。
陳宇縮在後座角落,看似乖巧,眼珠子卻滴溜溜轉個不停,暗中打量著這位不苟言笑的嚴大隊長。
這個世界的帽子叔叔,不知道脾氣怎麼樣?
可彆像穿越前警校裡那個魔鬼教官一樣,那日子可就真沒法過了。
“昨晚,我一夜沒合眼,都在處理一個棘手的案子。”嚴正突然開口,聲音中滿是沙啞和疲憊:“我想,請你幫我。”
“我?”陳宇身子一直,驚訝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開什麼玩笑?
自己不過是個“詐屍”的臨演,何德何能,能讓堂堂市探案支隊大隊長親自開口求助?
再說了,節目裡那麼多頂著“推理專家”頭銜的選手,他不找,偏偏找上自己?
“嚴隊,您太看得起我了。”陳宇撓了撓頭,一臉的“受寵若驚”。
“為什麼是我?”他還是沒忍住,試探著小聲問道。
嚴隊擺了擺手,嘴角竟露出了笑意:“先不說這個。羅向東的案子,告訴我你真實的想法。”
“這裡沒有彆人,就我們兩個,不必藏著掖著。”
嘿,這老銀幣,眼神夠毒的!
陳宇心中嘀咕,臉上卻堆起人畜無害的笑容:“嚴隊,這案子不還在查著嘛,我能有什麼想法。”
想套路小爺?
彆以為你在第五層,我就一定在第一層。
說不定,小爺我早就在大氣層等著你了!
陳宇心中念頭急轉,嘴上卻開始打起了太極。
嚴正是什麼人?
他一眼就看穿了陳宇那點小心思,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
“小子,你好好說。以後若有機會合作,一些‘特殊’的便利,我可以提供。”
“到時候,獎金什麼的,還不是手到擒來?”
“而且,你昨天在密室裡,不小心‘損壞’的那點東西,有我作證,自然不是問題。”
這老狐狸,居然先拋出了橄欖枝,還拿捏住了自己的“小辮子”?
陳宇心中一凜,隨即故作恍然地苦笑道:“嚴隊,您的意思是……接下來,那幾位‘大偵探’聽取的官方案情通報,其實……並不完整?”
“廢話!”嚴正嗤笑一聲,毫不掩飾,“當然不完整!”
“有些東西,他們這輩子都沒資格接觸到。你真以為,我們會為了一個綜藝節目,就把所有底牌都亮出來?”
“嗯……”陳宇沉吟起來,片刻後,他突然咧嘴一笑:
“嚴隊,您開出的條件,確實挺誘人的。”
“不過我說的,是第一條。”
嚴正聞言,古怪的看向陳宇。
他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陳宇繼續。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陳宇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嚴正,“我在密室裡燒掉的那張相片,應該是……假的吧?”
嚴正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緩緩抬起頭,閉上了眼睛,仿佛老僧入定,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相框可能是真的,”陳宇繼續說道,“那種程度的磨損和黴菌,想要在短時間內偽造出來,難度不小。”
“但區區一張相片,想要做舊,可就簡單太多了。”
“雖然這件‘證物’,看得出來你們道具組確實用了心,細節也處理得相當到位。可惜啊,百密必有一疏。”
“當我撕開那張相片,看到相紙內層依舊嶄新雪白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了。”
“等我從密室出來,冷靜一琢磨,就什麼都明白了。”
“那張相片,根本就是刻意做舊的贗品!”
“哦?”嚴正依舊閉著眼,聲音平穩無波,“那你當時看著我,為什麼會露出那麼心虛的表情?”
“嘿嘿,”陳宇乾笑兩聲,“畢竟那相框可是貨真價實的‘證物’,我那一燒,也算是毀壞證物不是?”
“不過,根據這個世界的法律規定,如果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毀壞證物,應該……不構成犯罪吧?”陳宇試探著問道,畢竟他對這個世界的法律條文,還真不太清楚。
“你小子這會兒又不失憶了?連法律都記得這麼清楚?”嚴正終於睜開了眼,似笑非笑地罵了一句。
“繼續說!”他再次閉上眼,食指輕輕叩擊著扶手。
“我想,真正的照片,應該早就被你們技術隊的同事完美還原了吧?”
“嗯,相框上提取到的指紋,也已經全部采集保存,並進行了比對。”嚴正微微頷首,算是默認了陳宇的說法。
“照片裡的人,應該是劉紅。”陳宇的語氣愈發肯定,“而相框上的指紋,有且隻有羅向東一個人的,對不對?”
這一次,嚴正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話題拉了回來,聲音也沉了幾分:“小子,彆再跟我繞圈子了。說說羅向東的案子,我要聽你最真實的推測!”
“其實吧,”陳宇攤了攤手,無奈道:“導演組那邊,一直嚷嚷著要給我加錢。所以,出於對金錢……啊不,是對節目組最基本的尊重,我還是決定,勉為其難地陪那幾個奇葩‘大偵探’們,好好玩玩的。”
“不過,我一直有個疑問!”
“嚴隊,我就納了悶了,這麼一個……嗯,在我看來多少有點胡鬨的探案綜藝,憑什麼能一連播出十幾期,還次次都能收獲這麼高的人氣?”
“難道說,那個所謂的偵探排行榜上,真真的有能人?能夠真的破案?”
“既然你也覺得這個節目胡鬨,”嚴正緩緩睜開眼,“那我不妨告訴你,以往那些節目,我們故意放水了。”
“而且,案情也遠沒有這次的棘手和……敏感。”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道:
“再者……你當真以為,以前那些所謂的‘告破’的案子,就真的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