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鳴則渾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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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想圖……觀想圖……”

踏入廳堂時,陳清仍滿心係著《太嶽通天訣》的那幅觀想圖。

那幅圖和他的功法很配,《海嶽殘卷》殘卷中的觀想圖本是海嶽相依,浩瀚汪洋畔矗立著巍峨高山,可惜那山缺了半邊,致使他修行十七載,始終差了分堅韌意境,每次觀想都有未儘之意。

“那幅太嶽圖,或許可以補全山海之意……”

哢嗒哢嗒——

他正想著,身側突然傳來牙齒打顫聲。

卻是那與自己同行的矮胖男子,正麵如土色,渾身發抖。

此人名為薑鶴,寒門出身,來此隻為搏個修行機緣。

瞧他這般畏懼,陳清不由道:“三年一次的考評,最差不過遣返原籍,你又非我這般要回玄獄,怕什麼?”

“他怕被評為下等,送去公主府。”

一道冷冽聲音陡然插入:“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竟想著逃跑!若非陳君沒跟著逃,讓他泄了膽氣,乖乖過來,他這會已被收押。”

陳清抬眼望去。

見廊柱旁倚著個英姿颯爽的女子,一襲勁裝勾勒出矯健身形,她懷抱長劍,唇角噙著笑。

隻是一眼,陳清就從記憶碎片中找到了與此女有關的信息——是同為試功者的徐昭纓,此女背景深厚,曆年考評皆是上等,但修行進度不快。

但這回最讓他在意的,是對方的話中之意。

“被評下等,會被送去公主府?”

陳清微微蹙眉。

記憶中,“陳虛”在入獄前,曾與十公主有過數麵之緣,但在此修行七載,卻再未得見,怎麼被評為下等的人,反而能去?

徐昭纓意味深長地打量著他,問道:“你既出身陳家,當知曦瑤公主的身世吧?”

公主的身世?

陳清眼中閃過一絲疑色,記憶碎片應聲翻湧——

仙帝第十女,容姿絕世,性情清冷,身具……百族血脈?

陳清瞳孔微縮。

百族,是人族崛起前雄踞天地的存在,如今多蟄伏於北寒洲。

徐昭纓輕撫劍鞘,低語道:“因曦瑤公主有青丘血脈,就有傳聞,說三次下評者,明麵上是遣返原籍,實則是被公主抽血煉功。”

陳清皺眉道:“都是考評為下了,說明資質低劣,有何可煉的?看來這個傳聞不實。”

徐昭纓忽然欺近半步,吐氣如蘭,笑道:“或許,正因說不清修行關竅,才要公主親身驗看。”

陳清一怔。

薑鶴寒顫則打得更響了。

“知道了這些,”徐昭纓突然逼視陳清,“你現在可生出逃意了?”

陳清搖頭。

既是夢中幻境,又何須顧忌?

彆說隻是傳聞,就算是真的,自己也敢走一遭。

“看來你對異族並無偏見,放心吧,傳聞是假的,公主哪有這些閒心?她……”徐昭纓正待再說,但忽然耳朵一動,轉而道:“呂老要來了。”

“此番有勞李君了,竟親自將東西送來。”

走廊上,有兩人並肩而行。

其中一人黑發白須,清氣繞身,手裡握著一幅畫卷,乃是管著這山間彆院的宿老呂涵;另一人身形瘦高,黑袍空蕩,神色冷峻,卻是那玄獄的丙字獄首李本計。

李本計聽罷,回道:“我因與公主有舊,就常為她張羅試功之事,此番是聽聞有人將被罷黜,要來一趟把人帶回去,順道就將此畫捎來了,卻不知要用在何處?《百川歸海圖》乃納海宗傳承要物,此宗尚有餘黨未清,若消息走漏……”

呂涵擺手笑道:“你且放心,是公主門客之女在此修行《浩渺經》,她觀想滄瀾浩渺圖總有幾分欠缺,據說其父因此寫信求助公主,得公主首肯,才請出這幅《百川歸海圖》給她參悟。”

“公主果然禮賢下士。”

“到了。”

說話間,二人已至正廳門前。

“一同進去吧。”呂涵指了指門內,“裡麵就有個玄獄來的,聽說還有些出身,可惜靈骨被廢,如今資質低劣,修了幾年仍渾渾噩噩,今日若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你就帶回去吧。”

“我知道是誰了。”李本計眯眼點頭,隨呂涵入內,果然瞧見了“陳虛”,卻不多言,隻待考評過後帶人回去。

陳清看到了他,倒有些意外,本不欲多事,可見對方時不時的看著自己冷笑,卻又有些疑惑。

“這人看著對我有些成見,以前得罪過他?”

修行考評並不複雜,且是分批進行,此次在場的,除去陳清、薑鶴、徐昭纓三個,還有七人。

呂涵一個個召人問詢修行體悟,全程公開,毫無避諱,這本是公主私設的試功考核,眾人所修功法各異,自然各抒己見,但越是靠後,也越顯劣勢。

陳清本還想聽聽眾人見解,可前麵那幾人戰戰兢兢,不是結結巴巴,就是車軲轆話來回轉,連第一境的氣血變化都說不清楚。

“顛三倒四,毫無重點。”呂涵失望揮手,“都下去吧。”

“完了!”薑鶴一聽,越發憂愁,“咱們怕是連他們都不如……”他轉頭一看身旁的陳清,見後者眉頭緊鎖,便歎了口氣。

唉!

這是和自己一樣,愁的啊!

殊不知,陳清聽了一圈下來,越發疑惑。

“按說這太初仙朝雄踞中靈洲,十公主貴為天潢貴胄,選出的人再差也不該差到哪裡去,怎麼連第一境的關竅都說不明白?難道因為是夢境之故,不能超出我的認知?”

想到這,他想起這個時代的背景,靈光一閃。

“這個時代,雖有人道先賢開辟仙路,但修行常識或許真的尚未普及!那我若將《海嶽殘卷》中的境界通識稍加整理……”

想到這,陳清目光漸亮。

他雖視此境為夢,但夢中卻有反饋,這公主府資源豐厚,他對《太嶽通天訣》的觀想圖更是誌在必得,若被遣返,哪還有機會接觸?

“下一個,陳……”

呂涵正欲點名,徐昭纓忽而開口:“我先來吧。”

呂涵和顏悅色道:“也好,你所需之物已送來,結束了考評,正好取用。”

徐昭纓看了那幅畫卷一眼,上前聽問。

“老夫知曉你的本事,便簡單一問。”呂涵撚須笑道,與先前公事公辦的態度判若兩人,“就說……你上次提到的骨硬肉疼之感,可尋到緣由了?”

骨硬肉疼?

陳清心頭一動。

莫非是骨生石斑?

在隱星門所在的時代,第一境“黃庭初辟”已被精細劃分為前期、中期、後期和圓滿四個階段。

其中,第一境中期的修士需搭配高純度的地脈玉髓凝練骨骼,純度越高,效果越好。相反,若用劣質地脈玉髓淬骨,便會引發骨骼異變,生出石斑硬刺,從內刺傷血肉,骨硬肉疼。

“回呂老,”徐昭纓正從容應答:“《浩渺經》有雲:骨為髓府,氣之根基。故弟子以為,此痛乃氣血淬骨之兆,所以骨骼愈硬,是修行精進之象,血髓漸滿的前兆,唯有忍痛打熬,方可堅定道心,有所精進。”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不過我亦發現,引地脈之氣入體可緩解痛楚,或可作為參考。”

呂涵撫須笑道:“這件事老夫當記下,遞交定波君等人參詳。”

李本計冷眼旁觀多時,這時卻瞥向陳清,突然道:“初辟之境的骨硬肉疼,不是孤例,我認識的一位高人花了二十多年都未確定原因,若徐姑娘能探出根源,那可是大功一件。對了,陳虛你出身世家,又征戰過西荒,見識總該比旁人強些,你覺得徐姑娘這番高見,如何?”

場中霎時一靜。

這是要捧殺?還是挑撥?

陳清眉頭微皺,怎的這人似在針對自己?莫非“陳虛”過去真和他有仇?

不過,呂涵聽著這話,卻不好駁了李本計的顏麵,順勢就道:“也好,你來說說。”

陳清權衡利弊後,道:“徐道友所言確實有理,不過我覺得未必是髓滿,亦有‘骨若寒冰,髓若凝霜’的可能,也就是骨生寒刺,恐非修行精進之象,反是隱患。”

“哦?”李本計挑了挑眉,“玉京的高人都未下此論斷,你這語氣卻是篤定,是參悟出了什麼?”

呂涵沉思片刻,說道:“修行之道,因人而異,沒有放之四海皆準的經驗,但凡能從修行中悟出適合自己的法門,已是難得,我覺得這也算個解釋。”

徐昭櫻則低頭不語。

李本計卻道:“空談無用,若有真本事,就該道出解決之法。”

徐昭櫻聽罷,這才說:“李道友,你方才也說,連玉京的高人都無定論,陳清又哪有解決之法?這件事就……”

陳清卻忽然道:“我曾在一本古書上麵看到過,說若骨生石斑、寒刺,可用‘地脈真髓’重淬筋骨,修養月餘,時常用過夜的冰水侵泡身子,當能緩解,尤忌強行修煉,否則會加重傷勢。”

“古書?”李本計臉色微沉,“玉京的高人都未曾提及此法,你倒是敢信口開河?”

呂涵抬手製止,他聽出話中的針對之意,但這會卻顧不得李本計麵子了。

“老夫一位故交當年正是這般症狀,後來卻是好轉了,問他緣故,卻始終三緘其口,不肯說方子,改日倒要問問他,是否用了地脈真髓。”頓了頓,呂涵打量著陳清,“看來你看著是似渾噩度日,實則是韜光養晦啊。”

薑鶴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驚:“陳虛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竟有這般見識?但每次問他,他都說自己並無心得,都是騙我的?合著就我在混日子?”

呂涵目光灼灼,又問道:“你對‘黃庭初辟’一境,可還有更深的見解?今日本就是考評,說這個才是正題。”

眾人的目光,再次聚集於陳清身上。

陳清暗自思量:“這個夢中時代的修行體係應尚在摸索階段,再拋出一些後世見解,或許能引起重視,讓夢境裡的劇情進一步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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