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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雞蛋和石頭,我永遠站在雞蛋一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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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對根步的理解!?”

“我還從沒聽說有誰是這麼修行根步的!”

“哪怕你是拆幾根樹枝,做個拐杖,我也算你努力過了!”

“趴在地上像蛆一樣蠕動,你是怎麼想得出來的!?”

麵對師姐氣得粉紅的俏臉,烏名回應的唯有坦然。

“我第一次倒下起身的時候,雙手撐地,卻沒打滑。當時我便想到,這山路的油滑特性,應該是隻針對雙腳。那麼雙手就成了一目了然的漏洞。有漏洞,沒道理不針對嘗試一下。”

朱櫻氣道:“你但凡對根步的步字,有那麼一絲絲的理解,也該想到:用手攀爬,根本算不上步!”

烏名解釋道:“匍匐前進隻是一次試驗,若是成功的話,後麵我打算嘗試倒立行走,那樣手就是腳,就可以算步的一種……”

“那就更荒唐了!這是仙道修行,不是耍雜技!”

烏名笑道:“師姐太過獎了,區區常規項目,算什麼雜技。”

真正的雜技,需要更加瑰麗的想象力。

比如說折樹枝,他其實是認真考慮過的,卻不是折來作拐杖,而是折上幾千幾萬根樹枝,直接在小徑上鋪一層防滑板路——作為專業派送員,修路才是本能。

此外,他當然也考慮過製作鉤爪,直接沿著側麵的山岩攀援前進。

又或者充分利用地麵的光滑特性,直接一個滑鏟滑向終點……

而這些設想,與那些真正的邪道速通高手們的雜技相比,卻又不值一提。

雜技,可沒有常人想的那麼簡單!

然而烏名的謙遜,卻隻讓朱櫻持續破防。

“我沒在誇你!”

“哦……”

烏名聳聳肩,無奈放下了心中的諸多設想。

反正係統也沒給獎勵,那麼既然聰明的辦法不能用,就依師姐所說,用笨方法來修行這門笨功夫好了。

打定主意後,烏名便沒有任何花哨地再次踏出一步,然後毫無意外地當場滑倒。

而不消朱櫻提醒,烏名便默默起身,簡單活動了下腿腳,再次踏前。

撲通!

然後是第三次。

撲通!

第四次,第五次……在接連不斷的跌倒聲中,朱櫻不由輕歎,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懷念。

二十年前,初入古劍門,那個滿心叛逆憤恨的她,就是在這條無根路上被徹底敲醒了頭腦……她的堅毅和嚴厲並非先天稟賦,而是曆經磨礪,才終有所成。

之後又過了五年,師父給她撿了個小師妹回來,初為師姐的她,自告奮勇要帶小師妹修行,卻不想那個血脈不凡,天資異稟的小丫頭,隻摔了一個跟頭,就哭得稀裡嘩啦,再也不肯起身挪上半步。

當時,為了哄好靈汐,朱櫻簡直心力憔悴,比自己走十次山路往返還要疲憊。而仿佛一轉眼,那個走路都不穩當的小家夥,不單能在油路上如履平地,更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而自己……卻沒能成為亭亭玉立的大師姐。

不知為何心中生出一絲雜念,讓朱櫻連忙搖搖頭,甩脫晦氣。

無論是否亭亭玉立,她如今都是兩個孩子的師姐,必須振作精神了。而眼下需要關注的,就是烏名的修行。

這個機靈油滑的小子,又要摔上多少次,才能變得穩重踏實一些呢?

嗬,摔得多了,也會像靈汐一樣哭出來嗎?

撲通!

又一聲悶響……摔得明顯較前幾次來得沉重,朱櫻不由中斷了遐想,轉頭看向烏名。

隻見烏名正從地上緩緩起身,雖然摔得嘴角破口,臉頰淤青,神色卻看不出半點痛苦,反而越發顯得興奮。

再之後,就見他微微瘸著腿,伸手攀向無根路一旁的岩壁,卻不是為了取巧,而是為了登高……在大約爬到兩米左右高度時,烏名縱身一躍,嘗試單足著地。

砰!

好一聲墜落悶響!

不出意外,這種堪稱自殺的行徑,換來了理所當然的結果……饒是烏名身軀輕盈,這一下也摔得他幾乎站不起身,但他卻仿佛樂在其中,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朱櫻隻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連忙騰身躍到烏名身旁,將他拉起來,伸手摸向他的頭:“你還好吧?”

烏名興致勃勃:“爽爆了!”

“……”朱櫻再不多話,一道小回春訣就貼上腦門,“趕緊閉目調息,凝智回神……”

烏名隻感到頭腦一陣清涼,渾身的痛楚都以驚人的速度褪去……連忙辯解:“師姐誤會了,我神智清醒得很,圓周率小數點後第97位是9;從閒雲居到掌門觀我一共走了四萬一千兩百三十步;師父還有一根小紅棒藏在發簪裡;宮廷玉液酒是一百八一杯。”

“……”朱櫻愣了下,抬起手將第二道小回春訣凝於指尖。

“等等,我真的沒事!”烏名忙提高音量,“咱們門派如此困苦,師姐就不要浪費寶貴的法力了!”

困苦和浪費兩個詞,的確打動了朱櫻,她遲疑了一下:“區區小術,倒也沒什麼浪費……你真的沒事?”

見烏名用力點頭,朱櫻才鬆了口氣,繼而卻又換上嚴厲表情:“沒事你發什麼瘋?!你不會以為是摔得越疼,就學得越快吧!?笨功夫,可不是要你故意犯蠢!”

烏名答道:“師姐,想要掌握一門高難技藝,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高難的基礎上再加碼,直到試錯過程無法積累絲毫有效經驗為止。登高落地的熟練度積累明顯更快,而我暫時還摔得起。”

朱櫻愕然許久,方道:“你是這麼想的?”

烏名答道:“若有不妥,請師姐指正。”

“你頭腦靈活,總有奇思妙想,我實在沒什麼可指正的,隻是……”猶豫片刻,朱櫻還是忍不住透露了些許其中訣竅,“根步的修行,最忌諱想的太多,你越是窮儘機巧,就越是適得其反。”

烏名展顏一笑:“那隻能說明還沒有真的窮儘機巧。”

“……”朱櫻默然審視了他許久,終於搖搖頭,目光逐漸冷漠,“隨你。”

她早就知道,要聰明人變笨,其實比要笨人變聰明更為難,烏名這個反應,根本是預料之中。

然而,這條無根路,卻從不認聰明。

待烏名真的頭破血流,乃至窮途末路之時,或許才會幡然醒悟吧。

隻不過,到窮途末路,又要消磨多久呢?

根步的修行,本來也不是一日之功。哪怕是烏名從一開始就能放下小聰明,腳踏實地……但想要真正在無根路上站穩腳步,也至少要三天,甚至更久。而按照他眼下這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態度來看,更是遙遙無期。

作為邛州出了名的笨功夫,根步的入門非常艱難,明明隻是毫無花哨的一步,但沒有千百次的摔打,就絕對練不成。

二十年前,朱櫻用了整整兩天,直摔得遍體鱗傷,才終於成功踏出第一步,而那個成績讓師父古白也倍感驚訝。

十五年前,鄭靈汐因為過於怕疼,更是磨蹭了足足五天,才終於落穩了第一步——當時朱櫻已經被氣得想要動用體罰了。

如今,輪到烏名了,他比兩位師姐更加需要根步來穩固基礎,卻顯然比兩位師姐要更加跳脫十倍……

帶著一絲無奈,朱櫻決定暫時放任烏名。片刻後,她再次背身負手,自行踏上了無根路。

指導烏名修行的時候,她自己的修行也不能落下……卡在築基前期已有多年,她也正好該從基礎開始,重新磨礪自身了。

雖說這條無根路並不適合多人同修——落步生根時,彼此容易互相乾擾,但考慮到烏名那油鹽不進的模樣,短時間內應該還沒資格乾擾到她。

於是朱櫻蓮步輕盈,在油滑的無根路上行走,仿佛蜻蜓點水,轉眼間就連動數十步,將烏名遠遠甩在身後……直到走到一處山間拐角的空地上,才倏地停下步子,長出了一口氣。

“七十六……”女子低聲呢喃,不由搖頭。

在無根路上連行七十六步,就是如今她的極限所在了。從這以後的每一步,都如同二十年前,她初臨此地時一般艱難。而現在的她,還沒有做好踏出下一步的準備……

當然,七十六步的成績已經極其出色。許多凝結金丹、修成真人的修士,在這條無根路上也走不出三四十步。朱櫻修行不過二十年,就能連出七十六步,這個成績哪怕是放到邛州體修第一的金剛門,也可稱不俗了。

隻是,區區“不俗”,對朱櫻而言,還遠遠不夠。

因為,有古白那樣的師父,自己理應做得更好……身為古劍門的大師姐,自己必須做的更好!

想到此處,朱櫻輕吸口氣,放平心神,自然而然地向前踏出了一步。盈盈落步間,周身氣血與天地靈氣隱隱共鳴,於是山風吹拂,草木搖曳,仿佛周遭的天地萬物都在為其鼓舞喝彩,共同促成她落下這一步。

噠!

短靴在山路上穩穩落下,引得砂石顫顫,泥土微陷……然而,下一刻,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斥力橫掃而來,朱櫻腳底一滑,身不由己地向前跌倒。

不過,在失衡倒地前,朱櫻便伸手在地上一撐,強行板正了身姿。而後一掐法訣,喚出一縷清風於足底吹拂,托著她輕輕漂浮在半空。

姿態瀟灑寫意,看不出半點狼狽,然而,這第七十七步,終歸是沒能落下去。

朱櫻吐出濁氣,壓下心頭的些許煩躁,借著風力,悠然回歸了山路的。然後,在烏名接連不斷的撲通跌倒聲中,重新放平心神,向前邁步。

一、二、三、四……七十五、七十六。

這一次,朱櫻依然停在了七十六步,第七十七步仍不能落下。

第三次,朱櫻停在了七十五步,成績反而些微倒退。

第四次,朱櫻意外滑倒在第七十步。

第五次,朱櫻再次連出七十六步,但在邁出下一步前,支撐腳就倏地打滑。

第六次,第七次……

不知不覺,天色已從清晨來到正午。饒是朱櫻性情堅毅過人,也感到強烈的疲意……在無根路上修行,消耗遠比看上去要大,換作不勤於體修的尋常修士,怕是走上一遭就要氣血沸騰,筋骨綿軟了。

朱櫻雖然早就慣於磨礪自身,基礎異常紮實,此時也難掩疲憊,開始心浮氣躁。於是……身旁那個玩雜技玩得樂此不疲的烏名,就顯得格外紮眼。

此時,他已經放棄了登高著陸計劃,卻玩起了明顯更有難度的前空翻著陸——理所當然地摔得狼狽。好在摔了一整個上午,他著地的動作明顯熟練了許多,一個借勢翻滾,便順利支起身來,連皮外傷都沒怎麼留下。

之後,烏名向師姐咧嘴一笑,便又專注於新的嘗試中,這一次,卻是背身後空翻……

朱櫻看得眉頭微蹙,心中煩躁更甚。

一整個上午了,他還在那裡“窮儘機巧”,全然沒有半分腳踏實地的心思。雖說無根路專克伶俐,但烏名的表現,也未免有點過於“不伶俐”了。

越是聰明人,往往越是會執著於“聰明”,但越是自作聰明,就越難以修成正果。這些道理,朱櫻已經提示過了,烏名卻顯然沒放在心上。

這個人在“自作聰明”上,真是比朱櫻預期的還要執拗。

那麼理所當然,他也會吃上比朱櫻預期更多的苦頭。

帶著些許煩躁,朱櫻轉過頭,不再理會烏名,自他身旁拾步而上……但心中的一個質疑聲,卻越發清晰浮現。

給烏名選擇根步,真的是正確的嗎?

雖然師父已經肯定了她的判斷,雖然烏名早已證明了他絕非那種性格輕浮油滑,不肯吃苦的憊懶小子,但是……

但是,如果他真的撞破南牆都不回頭呢?如果他真的無論摔上多少次,都不肯放下執念呢?如果……咦?

朱櫻腦海中忽得浮現出一個荒謬不經的念頭。

如果說,一個聰明人,偏偏要在絕不可能的道路上無數次的嘗試,無論成與不成,都始終鬥誌昂揚,毫不氣餒……

知錯不改,逆天獨行,這……難道不也正好貼合了根步的要訣!?

不不不,這怎麼可能,如果這樣雜耍也能修成根步,那自己過去十多年的辛苦磨礪,豈不是成了笑話?

理性強迫她如此思考,但此時的理性,卻如疲憊之極的身軀一般,開始隱隱動搖。

下一刻,朱櫻忽感到腳下一軟一滑,身子不由傾倒。

在無根路上磨了這半日,她終於也到了氣血衰竭,無力為繼的地步,而趕上心神恍惚,就更是發力不穩。於是這一次修行,她竟連第一步都沒能走完。

眼看就要當著烏名的麵狼狽跌倒,朱櫻俏臉一扳,硬是在油儘燈枯之際,強擠出了一絲法力,凝出一道清風,托於足下,嘗試矯正身姿。

然而,就在此時,山路上忽地襲來一陣輕微的震顫,震感自足下滌蕩而上,通體酥麻。

“……?”

朱櫻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這股震顫從何而來。

能讓無根路如此顫抖的,唯有一種情況。

有人在這條路上,落足生根了。而兩人同時落步,就會引得無根路出現共振。

無根路,本質上是一條獨行之路,並不適合多人同步修行。其共振的振幅雖然不大,卻極易乾擾平衡,尤其會消散法力。

比如現在,那微不足道,如蚊蟲落於肌膚一般的震顫,便輕描淡寫而恰到好處地震散了朱櫻靴底的清風。

下一刻,風散如卷,狂亂的氣流推著早已力竭的朱櫻,如落葉一般向後跌去!

此時,山路,烏名正自半空騰躍而落,單足撐地,身軀如天鵝般舒展,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阿克塞爾一周跳,成功落冰!”

然後那副笑容下一刻就蒙上陰影,烏名抬起頭,隻看到一位身材嬌小的少女,正帶著一臉羞憤與絕望,從天而降,迎麵撞來!

猛烈的撞擊,讓少年眼前一黑,短暫失神。

過了好一會兒,烏名才感到意識逐漸回歸,視線也漸漸清晰起來。

剛剛,似乎是有位少女從天而降,軟玉溫香撞了滿懷。不,從殘留的觸感,尤其鼻梁處的痛楚來說,更像是剛玉溫香……

正想著,就見逐漸清晰的視野中,那位天降的少女,正蜷縮著蹲在不遠處,雙手死死抱著胸口,一張小臉上寫滿了茫然,似是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麼……或者說撞到了什麼。

下一刻,她看到烏名醒來,擴散的瞳孔逐漸聚焦,麵色也隨之漲紅,然而在窘態之餘,她卻強撐著問道:“烏名,你沒事吧?”

烏名說道:“沒事沒事,師姐那麼輕,我怎麼會有事?”

“不,不要隨便說彆人很輕!”朱櫻聞言頓感羞惱,猛地站起身來,英姿挺拔,絕不服輸。

“師姐誤會了,我絕沒有諷刺師姐發育狀況的意思……當然,如果換成是二師姐,我多半真要有事了。”

“我看你的確是要有事了!”朱櫻頓時就要翻臉,卻在下一刻便驚道,“你的鼻子在流血?!”

烏名愣了下,伸手一摸,果然滿手是血……對此倒不意外,雖說師姐嬌小輕盈,但剛剛跌落時的衝勢甚猛,碰撞時又沒什麼緩衝,鼻梁對絕壁,如同雞蛋和石頭……自己隻被撞出點鼻血,已經算走運了。

不過話說回來,換成是二師姐,鼻血多半是不用流的……最多也就是腦震蕩吧。

正想著,卻見朱櫻一掃羞憤,一步踏前,不由分說檢查起了烏名的傷勢,待確認並無大礙,才甩出一道小回春訣,之後板起臉孔,回退幾步,冷聲道:“哼,這下應該是沒事了……”

烏名問道:“師姐你才是……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朱櫻搖搖頭,惱道,“剛剛隻是一點意外,你……不要多慮,更不要多想!”

“放心,我已經全忘了!”烏名摸摸鼻子,“咱們師姐弟清白如初!”

“不要說得這麼此地無銀!”

好在,在師姐的怒火重燃以前,烏名生硬卻及時轉開了話題。

“對了對了,師姐,我剛剛練成根步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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