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榆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
若是碧蕊和哥哥他們出來了……
胸口一陣劇烈起伏後,沈白榆一狠心,猛地扯下頭上的粗布巾,轉身衝向路旁的一輛板車,整個人用力撞了上去。
“哎呦!你趕著投胎啊!”
推車的小販被她撞得一個趔趄,車上貨物嘩啦啦落了一地,當即就破口大罵起來。
這一嗓子裹著怒氣十分洪亮,瞬間就吸引了不遠處差役的注意。
沈白榆顧不上旁的,倉促丟下了一枚碎銀,迅速爬起身,毫不猶豫地朝反方向衝去。
她這一跑,更是顯得形跡可疑。
“快!人在那邊!”隨著一聲厲喝,那些差役當即調轉方向,全都朝她追來。
沈白榆頭也不回地紮進人群。
她雙腿早已酸軟,奔跑時喉嚨間都漫起一股血腥味,卻仍死死咬著牙,一步不停。
她想跑遠一點,再跑遠一點,把人從這邊遠遠引開。
一路上,她在狹窄的巷子裡左衝右突,故意踢翻竹筐、推倒晾衣竿,製造出更大的響動。
身後的差役越聚越多,叫罵聲也跟著此起彼伏。
直到確認已經跑出足夠遠的距離,沈白榆才猛地拐進一條幽暗的胡同,扶著膝蓋劇烈地喘息。
已經跑的很遠很遠了。
這下……哥哥他們……該安全了……
這拖後腿的身體,若此次能逃脫,她一定要好好鍛煉。
“大小姐。”
一道陰惻惻的聲音驟然在身前響起,沈白榆此時卻累的連頭都不想抬。
邢軒站在巷口,抬手一揮,身後瞬間湧出十數名兵馬司的差役,鐵桶一般將巷口圍得水泄不通。
邢軒——邢氏娘家的遠親。從讀書時就形影不離地跟在沈熠身後,如今跟著沈熠混跡在兵馬司,倒是愈發威風了。
“請吧,大小姐,”邢軒嘴角噙著幾分假笑,“二少爺請您回府。”
沈白榆急促的呼吸漸漸平複,她緩緩抬頭,目光在觸及邢軒的瞬間突然劇變。
她顫抖著抬手指向邢軒身後,臉色像是受到了極大驚嚇,“那,那是……”
是什麼?!邢軒下意識的回過頭——
他身後除了差役卻再無旁人。
“該死的!”意識到什麼,邢軒氣急敗壞地轉回身,怒喝道,“人跑了!還不快攔住她!”
但沈白榆已經踩住巷子裡堆積的雜物,艱難攀上巷尾的矮牆。
她一咬牙躍下牆頭,躥進了熙攘的人群。
“彆愣著了!快給我追!”
矮牆根本攔不住那群整日遛街的差役,沈白榆隻能拚命向前奔逃,卻在拐過長街的瞬間,渾身血液驟然凝固。
隻見前方街道上,兩排差役手持水火棍,將路堵得死死的。
“跑啊,大小姐怎麼不跑了?”
身後傳來邢軒洋洋得意的聲音,“多虧二少爺料事如神,知道大小姐不會束手就擒,撥了不少人手來,這條街早圍住了!”
他一揮手,幾個差役頓時上前拿人。
沈白榆不想束手就擒。
她目光很快掃視四周。說實話,開闊的街麵其實是比小巷更適合逃跑……她渾身肌肉倏地繃緊,整個人蓄勢待發。
然而,她腳下剛有動作,隻聽“嗖”的一道破空聲響起。
“唔呃……”
沈白榆悶哼一聲,右腿瞬間失去知覺,整個人重重跪倒在地。
她低頭看去,一支羽箭深深釘入地麵,箭尾仍在震顫。
而鋒利的箭簇在她小腿上撕開一道血口,鮮血頃刻間浸透了鞋襪。
視線觸及之後,疼痛這才潮水般席卷上來。
沈白榆死死咬住下唇沒有叫出聲,冷汗卻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
她抬眼望去,邢軒正慢條斯理地收起弓弦還在震顫的長弓。
“逃跑遊戲該結束了,大小姐。”邢軒的聲音冷漠得不帶一絲溫度,“二少爺說了,若您一再負隅頑抗,就廢您一條腿。”
疼,非常的疼。
鑽心的疼痛讓沈白榆眼前一陣發黑,恨不得暈過去。
她顫抖著撐起身子,卻在下一刻被差役粗暴按倒在地,“哢嚓”一聲,冰冷的鐐銬鎖住了她的手腕。
沈白榆終於閉上了眼睛。
這次的逃跑確實要結束了。
她並非是沒有努力,隻是輸在勢單力薄,雙拳難敵四手。
“大小姐儘管放心,”邢軒俯身看著她,壓低聲音,假惺惺地安慰人,“等回了府上,自會有大夫為您診治。”
沈白榆渾身發冷,不僅是失血帶來的寒意,更多是明白這次逃跑無望了。
沈熠,確實比他那個貪財的娘手段要高明。
沈白榆知道此刻掙紮已是徒勞,隻會徒增羞辱。
她深吸一口氣,甩開差役,緩緩挺直脊背,道,“前頭帶路吧。”
儘管小腿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她的站得卻穩如磐石,聲音平靜輕緩,“我也正想回去見見我的好父親好兄長。”
邢軒揮了揮手,差役一路押送她上了馬車。
晨光熹微中,押解的車馬緩緩駛向沈府。
沈白榆望著那抹魚肚白,心中竟出奇地平靜……至少,兄長他們安全了,這比什麼都重要。
剛回到院中換上乾淨衣裳,房門就被人粗暴地踹開。
沈老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臉色一片鐵青。
“沈白榆!”沈老爺看著她,怒不可遏地喊道,“你大哥呢?你把你大哥給藏哪兒去了?!”
沈白榆不緊不慢地福身行禮,抬眸時,眼底卻帶著幾分譏諷:“女兒不知父親這是何意。兄長不是應該在自己院中靜養嗎?”
“孽障!你現在還敢裝糊塗!”沈老爺氣得渾身發抖,手掌驀地揚起,卻在即將落下時硬生生頓住。
眼前的女兒不再是以往那個低眉順眼的模樣,她蒼白的臉微微仰起,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冷得像冰,讓他心頭莫名一緊。
“父親要打便打。”沈白榆不躲不閃,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橫豎這些年但凡出事,第一個挨罰的總是女兒。如今不打,過幾日女兒出了閣,父親怕是再沒機會了。”
沈老爺的手僵在半空,最終緊握成拳重重垂下,臉色青白交加。
正當院中氣氛凝滯之際,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