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杜老爺子的家屬？”這位主任醫師對唐一平的態度很是冷淡，顯然這整個病房裡，就沒有一個人喜歡杜老爺子的家屬，唐一平估計，自己不是坐輪椅的話，可能會被人揍一頓。
“不是的主任，唐同學是杜老爺子家的房客，是來海陵暑假實習的，暫住在杜老爺子家裡，他接到電話聽說杜老爺子不好，就過來了。”圓臉護士趕快解釋，“唐同學，這是我們邱主任，也是杜老先生的主治醫師。”
唐一平瞥了一眼旁邊，病房的門口，掛著這個男人的照片。
老年重症監護科主任醫師邱兆東。
“哦，這樣啊！”邱兆東立刻換了一個表情，伸手和唐一平握手：“唐同學，謝謝你能過來，你能聯係上杜老爺子的家人嗎？”
雖然很討厭杜老爺子的家人，但現在可能還是隻有杜老爺子的家人能發揮作用。
“很抱歉，我不認識他們。”唐一平搖頭，“今天我還是第一次見杜老爺子本人。”
就在你們打電話之前，我還以為他去世了呢。
唐一平想。
“這樣啊……”邱兆東雖然疑惑唐一平是怎麼住在杜老爺子的房子裡的，但他又不是警察，管不了那麼多，隻是嘀咕了一句，就對旁邊的圓臉護士道：“小趙，你待會兒幫杜老先生清潔一下麵部，我找到了個大神的做的東西，可以把腦損傷病人的麵部表情翻譯成簡單的文字，說不定可以幫我們溝通。”
“主任，哪有那麼厲害的東西啊！”圓臉護士對邱兆東道，這話她剛才已經對唐一平說過一遍了。
“本來我也不相信，不過最近這段時間，在病友群裡都傳瘋了。”邱兆東道，“我看了好多視頻，效果都不錯，至少可以進行簡單的溝通交流了。”
“真的啊？！”唐一平說，圓臉護士不信，但是邱兆東說了，她就不得不信了。
“嗯，我問了我師兄弟們，已經有倆把這個軟件用在臨床了！效果非常不錯！醫患溝通，家屬溝通的難度直線降低。”邱兆東興奮不已，“真想知道是哪個大神做的這種好東西！真是太厲害了！”
唐一平本來想說話呢，聽到邱兆東說“大神”，就默默地閉了嘴。
我不是什麼大神，我隻是個放牧bug的人而已。
春天到了，又到了bug們繁衍的季節，代碼上的bug們一茬又一茬地生長了出來……
唐一平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某個老爺爺的聲音。
“對啊，這得多厲害啊！”圓臉護士說，“剛才唐同學說，我都不敢相信。”
“唐同學也知道這個軟件？”邱兆東給唐一平豎了一個大拇指，“不愧是年輕人！知道的就是多！”
“其實……”唐一平剛想說什麼，就又被邱兆東打斷了：“看來這軟件都火出圈了啊！影響力真大，肯定是醫學和編程領域的大咖合作搞出來的，造福世界，回頭我問問同學知不知道是誰，得瞻仰一下。”
兩個人不懂編程，但兩個人懂腦損傷，見過太多病人了，交流起來太難了。
“呃……”
唐一平聽兩個人越說越激動，覺得自己可能錯過了最好的承認自己的身份的機會。
本以為大神是結束，沒想到是開始。
算了，還是閉嘴吧。
反正萍水相逢，沒必要見人就宣揚。
這時，一個護士道：“主任，杜老爺子醒了！”
然後她對唐一平解釋：“杜老爺子太痛苦了，每次睡著很難超過半小時……”
每一秒都像烈火焚身，身上插滿了管子，連睡都睡不著……
這是怎麼樣的酷刑啊，唐一平無法想象。
更無法想象，他為什麼還要堅持。
“走走走，我們試試！”邱兆東興奮道。
唐一平向後退了退輪椅，讓開了道路，任由邱兆東帶著一群小姐姐鑽進了病房裡。
他覺得這裡可能用不到自己了，考慮是不是該走了。
說實話。
杜遠山老爺子的狀態，非常不好。
而這種不好，給人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唐一平還年輕，沒有見過這種場麵，而且隻是看著杜遠山老爺子，唐一平就忍不住想到，等到他的神經係統繼續衰弱，連控製肺部呼吸的能力都失去的時候，自己會不會也像杜老爺子一樣，滿身管線，躺在床上。
像是一片廢墟。
所以他本能想逃避。
但圓臉護士小姐姐看到了他：“唐同學，快來！快來！”
唐一平也隻能跟了進去。
杜老爺子確實醒了，他的眼睛裡沒有希望，卻還亮著。
像城市的廢墟上，最後一盞還沒熄滅的燈，等待最後的電量耗儘。
兩名護士正手腳麻利地在旁邊撤除一些遮擋麵部的醫療設施，邱兆東在旁邊對老人道：
“老爺子，我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心願，有什麼話想要說，我們找到了一種方法，能夠讓您和我們交流，但是我們需要您的配合，而且出於醫學研究的目的，我需要錄像，您同意嗎？”
在杜老爺子以某種唐一平看不明白的方式確認之後，他對圓臉護士道：“小趙，你用手機幫我記錄一下。”
圓臉護士拿出手機拍攝，邱兆東就拿手機對著杜老爺子，調試起來。
接下來，他就嘗試和杜老爺子交流，而手機裡就開始發出一些音節。
有些雜亂無章。
“主任，這個行不行啊……”圓臉護士有點著急，“我看杜老爺子他很難受……”
“彆急彆急。”邱兆東很有耐心，“這個軟件是根據小孩子的麵部做的，成年人的話準確率會比較低，需要調整一下，你看，杜老爺子都沒著急。”
是的，杜老爺子並沒有著急，他的眼睛，反而前所未有地亮了起來。
“可是主任，老爺子不能長時間離開呼吸機啊……”圓臉護士道。
“啊……這……”
“還是用我這個吧……”唐一平無奈。
邱兆東使用的，明顯是他第一個版本。
老張之前告訴他，說他們同事把這個版本封裝成了一個a，方便普通用戶安裝使用。
但是唐一平的後續版本，完全由bug驅動，擁有極強的耦合性，封裝起來就沒那麼簡單了，至今老張他們都沒能成功。
目前基本上所有後續版本的測試用戶，都是本身就懂技術的，可以在測試環境中直接拉取部署使用，普通用戶能夠使用的，還是最早的那個版本。
這個版本肯定是可以用的，但是效率非常低，還缺少很多關鍵功能，而且對成年用戶的效果並不太好。
唐一平把手機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