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一聲輕喚險些讓淩初三魂出竅，她捂著胸口回頭，對村長家的兒媳婦咧了咧嘴。
“我還以為這屋裡沒人呢……”
這是村長家的大兒媳，四十來歲的年紀，長得矮小又乾瘦。剛剛正好在暗處打掃，是以淩初才沒有注意到她。
大兒媳自知嚇到淩初了，有些抱歉地頷首，又看向門板。
“娘子彆怕，這是好久之前留下的，家裡窮換不起門板，你就湊合住下吧。”
“這是……誰留下的？”淩初問。大媳婦神色有些閃爍，一言未發，匆匆收拾東西就出去了。
正屋裡，村長捧來一把乾艾草為辛和鈺熏蚊蟲，忽而被辛和鈺冷不丁問了句：“對了，你們村往東有個帶水潭的山洞……裡麵有死人。”
聞言，村長身子一抖，乾艾撒了一地。驚慌的眼神讓辛和鈺緩緩勾起嘴角。
“看來你們知道啊。”
村長舔了舔唇，無處安放的手在褲腿上摩擦，“大人怎麼去那種地方了？那裡的事兒您還是彆管比較好。”
辛和鈺失笑，“你讓本官放著命案不管？”
“哎呀，草民也是為了您好！”
村長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辛和鈺不著急，反而半開玩笑道：“難不成人是你殺的？”
“草民可不敢！”
村長撲通跪地，又見桑青壓著腰間的佩刀走過來，嚇得連忙磕頭，“不是我啊，是洞神！那洞裡有位洞神，已經吃了好幾個人了。”
辛和鈺眉頭輕挑，走到門口，看向躲在一邊的幾個村長家人，還有院門口偷偷張望的村民。他手一揮讓人把外頭的村民都拉進來。
“正好本官就愛聽這些，今日不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你們……誰也彆想睡。”
夜幕落下，山村陷入詭異的安靜。
村長家的堂屋內，油燈裡多添了幾根燈芯，火光亮堂堂的，又喊了其他幾戶人家來，一屋子擠得熱熱鬨鬨。
仿佛這樣，才能讓人們心裡不那麼發怵。
村長溝壑遍生的老臉在油燈的映照下，半明半暗，良久才長歎一聲。
“這都是兩年前的事兒了，但現在想起來還是讓人慌得很。那洞裡的是誰老頭我不好說，隻說當年我家老四媳婦的事吧。”
“有天晚上，老四說起夜發現媳婦兒不見了，我們全家找了大半宿也沒找著。天亮以後，她竟然自己回來了，渾身濕淋淋的，眼神發直，看起來跟遊魂一樣。”
“我當時問她晚上到底去哪了，她說……不知道，不記得怎麼出得門，也不記得去了哪裡。就連怎麼走到我麵前的都沒印象，要不是被我喊住，她都沒醒。”
話音未落，隻聽到一聲抽吸。辛和鈺循聲望去，看到淩初不太自在地站在人群最後麵，一張小臉顯得格外白。
辛和鈺的目光在一眾村民臉上遊走一圈，他們的神情和村長如出一轍。
惶恐、後怕，不像是裝的。
村長媳婦接著說：“那天過後又鬨過三四次，每次都濕淋淋地回來，我覺得不對勁。所以有天晚上特地沒睡，聽到開門的動靜就悄悄跟在後頭……”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哆哆嗦嗦地指向東邊。
“她一路到了那，頭也不回地紮進洞中那個小湖裡，我趕緊去拉她，她被我嚇得嗆到了水，說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來的。”
辛和鈺挑眉，“都是她說的……憑什麼可信呢？”
“這……一個人能裝，難道三個都是裝的？”村長這話一出，其他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等辛和鈺發問，村長解釋道：“當時和老四媳婦一樣的，還有兩個人，大人你說她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裝這個圖什麼啊？”
辛和鈺沒再深究這個問題，“那你們就這樣放任她們？”
村長一家欲言又止，旁邊的村民接話。
“不是不想，是沒辦法啊。”
說話的是另一個女子的婆家，他們家那個，當年是鬨得最凶的。
“我們發現妞兒，就是我家那媳婦跑去山洞以後，就把她關在屋裡了。她會趁著我們沒留意，偷偷躲進水缸裡。把她捆起來扔在床上，她就會又哭又喊吵著要水，可給她水吧，她不喝，反而把臉埋進去，嗆得直咳嗽。要是不給水，她就會嚷個不停，誰靠近就咬誰！”
妞兒的婆婆卷起袖子，讓辛和鈺看清她胳膊上的咬痕。那牙印依然清晰，連皮肉都變了形。可見當時妞兒真的是下了死力氣的。
妞兒的夫君扶著老娘的肩膀，戚戚惶惶，連聲音都在抖。
“我永遠不會忘記妞兒那時的樣子，像妖怪一樣紅著眼，吼個不停！我娘被咬了以後，生生病了一場！再後來……妞兒她就不像是個活人了。”
角落裡，淩初打了個寒戰，又退了幾步，後背貼到冰涼的牆根時，被驚得差點叫出聲。
彆看妞兒夫君體格健碩，膽子卻不大，本不想再說下去，被辛和鈺一再追問才繼續回憶。
“不管白天黑夜，她總是閉著眼一動不動的，我們去探她的鼻息，時有時無。大人你說哪有活人沒呼吸的呢？而且……有幾次半夜裡，她突然醒過來，哭著求我救救她，她說她要死了……”
妞兒夫君說到激動處，撲通一聲跪行到辛和鈺麵前磕了兩個響頭。
“大人，我娘子最是溫順從不說謊，她不會騙我的！”
他們一家子垂淚不已，雖害怕，卻並沒有因妞兒的怪異而嫌惡她。
村長與他們同病相憐，安慰了幾句後，對辛和鈺拱了拱手。
“我打小就聽老人說，東邊那個山洞會吃人，必是有什麼邪神在那！咱們三家的媳婦沒準是被洞神選中的新娘，要是不把新娘送給洞神，指不定會有什麼災禍！”
怪力亂神之說，彆說是百姓，就連皇家也深信不疑，辛和鈺不覺得奇怪，大致也明白原委了。
“你們怕得罪洞神，不敢再拘束她們，她們重新得以去那洞裡，直至失蹤？”
村長點點頭，“那年臘月裡……不記得具體哪一天，她們三個就這樣不見了。想來是被洞神帶走了吧。”
辛和鈺掃興地搖了搖扇子，“還以為有多離奇呢，乏善可陳。行了，本官要休息了。”
村民們紛紛告退，淩初混在人群中剛要出去，卻聽得辛和鈺一聲幽幽的詰問。
“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