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釘鑿進木板的悶響震得耳膜發麻。
“夫人!棺蓋封死了!”管家王福的聲音隔著厚重棺木傳來,諂媚裡壓著絲不易察覺的顫,“您看這釘子……”
“釘!”沈林氏的聲音又尖又冷,像淬了冰的針,狠狠紮透棺槨縫隙,“給我釘死了!一顆釘子都不許少!這災星克死了我的暉兒,還想留著那身晦氣骨頭禍害沈家?沉塘!連人帶棺,給我沉到最深的淤泥底下去!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是!是!夫人!”王福連聲應著,轉頭就換了副狠厲腔調,“都聾了?沒聽見夫人的話?加把勁!釘子給我釘穿嘍!”
咚咚!咚咚咚!
更多的錘擊聲雨點般砸落。每一下都像是直接敲在沈昭的顱骨上,震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刺鼻的桐油味混合著朽木和泥土的腥氣,死死堵住她的口鼻。黑暗濃稠得化不開,隻有幾縷慘淡的月光,透過棺蓋上方預留的、比指頭還細的“窺魂孔”漏進來,在她臉上投下冰冷的一道白痕。
胸腔裡的空氣一點點被榨乾。她徒勞地張大嘴,卻吸不進一絲活氣。指甲在粗糙的內壁上抓撓,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很快便劈裂開,指尖一片黏膩溫熱。
‘……沈林氏……’ 沈昭的意識在缺氧的泥沼裡掙紮,恨意像毒藤般瘋長。‘為了給你那蠢兒子衝喜擋災……為了霸占我娘留下的那點嫁妝……你就這麼急著送我上路……’
瀕死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水鬼,死死攥住了她的腳踝,將她往深淵裡拖。
就在這時——
棺木外,看守甲粗嘎的嗓音帶著點不耐煩響起:“王管家,這大半夜的,抬口棺材去亂葬崗沉塘……兄弟幾個心裡頭也瘮得慌。您看這辛苦錢……” 聲音壓低了些,透著赤裸裸的貪婪。
“瘮得慌?”王福嗤笑一聲,滿是鄙夷,“一個賤婢生的災星,死了跟踩死隻螞蟻沒兩樣!沉下去喂了王八,那是她的造化!放心,夫人說了,事成之後,每人二兩銀子,酒肉管夠!”
看守甲似乎咽了口唾沫,聲音裡的貪婪壓過了那點不安:“二兩……嘿嘿,王管家,您替兄弟們多在夫人麵前美言幾句……”
咚!又是一記重錘砸在棺蓋上,震得沈昭眼前金星亂冒,喉頭湧上一股腥甜。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刹那!
一點刺目的紅光,毫無征兆地穿透窺魂孔,狠狠撞入她的左眼!那光並非實物,更像一道烙進靈魂深處的印記。劇痛瞬間炸開,仿佛整個眼球都被生生剜出!
“呃啊——!” 沈昭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嘶鳴,身體在狹窄的棺內劇烈抽搐。
紅光斂去。
一幅半透明的、仿佛由流動水光勾勒出的奇異畫麵,清晰地浮現在她因痛苦而模糊的視野正中央。
【人心圖鑒·開啟】
目標:看守(沈府護院)
核心欲望:貪財(強烈)
核心恐懼:畏鬼(強烈)
對目標(沈昭)態度:輕蔑,視若可換錢的死物
關鍵弱點秘密:左膝幼時摔斷過,每逢陰雨劇痛難忍(今晨曾扶膝痛呼)
冰冷的、毫無情緒波動的信息流,直接灌入沈昭幾近停滯的腦海。
圖鑒?
沈昭的瞳孔在黑暗中驟然收縮。瀕死的恐懼、滔天的恨意、還有這突如其來的詭異信息,在她腦中瘋狂碰撞、撕扯。求生的本能如同野火,瞬間燎原!
看守……貪財!畏鬼!左膝有舊傷!
“嗬…嗬…” 她艱難地喘息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乾裂滲血的嘴唇湊近那冰冷的窺魂孔。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異樣的、仿佛從幽冥地府爬回來的陰冷:
“趙……大……”
棺外,正和同伴合力抬起棺材一角的看守甲動作猛地一僵!趙大,這是他被賣進沈府前的本名!這棺材裡的災星怎麼會知道?!
“誰?!” 趙大聲音發緊,厲聲喝問,握著棺杠的手心瞬間沁出冷汗。夜風吹過亂葬崗的枯樹,發出嗚咽般的怪響。
棺內的聲音如同鬼魅低語,斷斷續續,卻字字清晰地鑽進他的耳朵:“……趙大……你左膝……三歲那年……村口老槐樹下摔的……骨頭裂了……每逢陰雨天……就像有鋼針在裡麵……攪……對不對……”
趙大如遭雷擊,渾身汗毛倒豎!這秘密連他婆娘都不知道!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鬼……鬼啊!” 旁邊另一個年輕些的看守嚇得手一鬆,棺材重重一歪。
“閉嘴!” 趙大強作鎮定,聲音卻在發抖,死死盯著那漆黑的窺魂孔,“裝神弄鬼!老子不怕!”
“不怕?” 棺內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是夜梟啼哭,帶著濃烈的怨毒,“沈暉……死得好慘啊……黃泉路上……太孤單……他說……要拉幾個墊背的下去作伴……他來了……就在你身後……看著你呢……趙大……”
“放屁!” 趙大猛地回頭,身後隻有黑黢黢的樹林和同伴慘白的臉,哪有什麼人影。可那陰森森的話,配合著亂葬崗的陰風,像毒蛇一樣鑽進他的腦子。膝蓋處仿佛真的應景般,傳來一陣熟悉的、鑽心刺骨的酸麻痛楚!他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他……他就在你左邊……脖子後麵……好涼啊……” 棺內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
“啊——!” 趙大再也繃不住,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猛地鬆開抬棺杠,踉蹌後退,仿佛真的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貼上了他的後頸!
“趙大哥!” 另外兩個看守也嚇懵了。
“銀子……” 棺內的聲音陡然一轉,變得低沉蠱惑,如同深淵裡的魔鬼在低吟,“……想要更多的銀子嗎?沈林氏……隻給你們二兩……打發叫花子……”
趙大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盯著棺材,心臟狂跳,恐懼和貪婪在眼中劇烈交戰。
“聽……聽我說……” 沈昭的聲音氣若遊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魔力,“棺蓋……東南角……第三顆釘子……是鬆的……拔掉它……我能給你……十倍……百倍的銀子……”
“百倍?!” 趙大的呼吸陡然粗重,眼裡的恐懼瞬間被貪婪的綠光壓了下去。百倍?那就是二百兩!足夠他贖身,買地,當個小地主了!
“你……你騙我……” 他聲音乾澀,手卻不受控製地摸向腰間的短撬棍。
“沈暉……死前……在祠堂……西牆第三塊磚……後麵……” 沈昭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藏了……一包金豆子……夠不夠……買我的命?”
祠堂!西牆第三塊磚!金豆子!
趙大瞳孔驟縮!他知道那地方!大少爺沈暉死前確實有段時間鬼鬼祟祟在祠堂附近轉悠!他當時隻以為大少爺是去偷祖宗供品吃!
巨大的貪念瞬間衝垮了最後一絲理智和恐懼。什麼災星,什麼鬼魂,在真金白銀麵前都是狗屁!
“都他媽愣著乾什麼!” 趙大猛地扭頭,對另外兩個嚇傻的看守低吼,眼中凶光畢露,“棺材太重!重新捆繩子!動作快點!” 他一邊吼,一邊借著同伴轉身去找繩索的混亂間隙,迅速撲到棺蓋東南角。
手指顫抖著摸到第三顆釘子——入手冰涼,果然有些微鬆動!他心臟狂跳,抽出短撬棍,用儘全身力氣,狠狠一撬!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木頭撕裂聲響起!
那顆鬆動的長釘,連著周圍一小塊棺蓋木屑,被他生生撬了起來!
一股混雜著血腥和塵土味道的、微弱的活氣,瞬間從那個新破開的、比窺魂孔大了數倍的縫隙裡湧了出來!
趙大貪婪地湊近那縫隙,壓低聲音,急不可耐:“金豆子!在哪兒?!快說!”
縫隙裡,一隻布滿血絲、卻亮得驚人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沈昭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清晰:
“放我出來……金子……都是你的……”
趙大臉上橫肉抽動,眼中凶光與貪欲交織。他猛地回頭,看到另外兩個看守還在不遠處笨手笨腳地擺弄繩索,背對著這邊。
機不可失!
他不再猶豫,手中的短撬棍化作凶器,狠狠插進那撬開的縫隙,用儘全身力氣,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木頭撕裂聲,沿著棺蓋邊緣的接縫處,瘋狂地撬動!
嘎吱——哢啦!
更大的裂縫被撕開!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
新鮮的、冰冷的夜風,裹挾著亂葬崗泥土和腐葉的氣息,第一次如此洶湧地灌入這口死亡的囚籠!
沈昭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每一口空氣都帶著刀刃刮過喉嚨的痛楚,卻讓她乾涸瀕死的肺葉重新鼓脹起來!那隻從縫隙裡死死盯著趙大的眼睛,燃燒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和淬了劇毒的恨意。
活下來了!
從這口沉塘棺裡!
沈林氏……沈家……還有這吃人的世道……
等著!
她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指,死死摳進撬開的棺木裂縫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血債,必須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