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實在沒有膽量開口指責,不過思慮一瞬,翁主已然半個身子爬出了條案。
直覺告訴她,若就這麼下去,人必死無疑。
她隻得迅速起身,使出渾身解數將條案一推,一下子擋在了翁主跟前。
說時遲那時快,條案剛將人隱住,“咚咚咚”幾聲箭杆重重釘在木頭上的震動聲音便很快隨之傳來。
再抬眼去看,翁主額角已滲出了些許細密的汗珠子。
“翁主,您方才不是吩咐人到廚房去傳瓜果來了嗎!她們是往下麵去了的,這會兒定然已經聽到了這裡的動靜,定會尋人來營救的!”
對方怔然同鐘儀對視,這樣的眼神,鐘儀從未在她的眼睛裡看到過。
是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絕望。
“對……你說的對……”蒲察翁主抬頭抹了把額角的汗珠子,瘋狂點頭,“那就在此候著……候著……”
蒲察翁主這麼一說,鐘儀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箭矢聲依舊不斷,她們就這麼躲了半盞茶的功夫,才聽得下邊傳來杳雜的奔跑聲,隨之而來的還有佩刀和盔甲的磕碰聲。
隨著這些聲音的到來,如雨的箭矢也漸漸停歇了下來。
“禁衛軍來了!有救了!”蒲察翁主幾乎是緊緊攥著鐘儀的手哭出了聲。
“是啊他們來了!”儘管自己心頭也懼的很,可鐘儀還是拍著她的手背不斷安撫。
“屬下護駕來遲!翁主恕罪!”
直到禁衛軍們上得蘭台,眾人這才都自條案下鑽出來相互攙扶著站起了身。
“回翁主的話,屬下已派了人將宅子圍了裡裡外外搜查刺客,這裡不安全,讓屬下趕緊護送翁主和諸位夫人小姐下去吧。”
蒲察翁主幾步往立在前頭的那名護衛跟前走去,抬手就甩了其兩個巴掌,揚聲大斥。
“你們這些個畜生!叫你主子我在這上頭好一番等!若是沒有條案在身前擋著,你主子我早已被射成篩子了!”
“是,屬下甘願受罰”
那邊在訓斥著,這邊鐘儀不由得四處張望,她總覺著她們還未徹底的走出這險境。
果不其然,隨著‘咻’的一聲,又一道箭矢劃破氣流的聲音傳了來。
“翁主小心!”顧不得分辯那箭矢來的方向,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將蒲察翁主拉開。
可就在這時,後背被一道蠻力猛地一推,她整個人都不受控地往前撲了去。
隨著‘嗤’地一聲,箭矢擦身飛過,她隻覺手臂上的皮肉登時傳來一道尖銳的陣痛。
眼梢往下一瞧,衣袖已經被刺破一口子,鮮血四濺。
她心頭不由得咒罵起來,今兒這黴頭是一個接一個!
哪個殺千刀的推了她!她沒想替蒲察擋箭啊!
……
昏暗禪房內,案頭的香正燃的沉。
香灰‘吧嗒’一下往案上落去,一股煙氣嫋嫋盤旋而上,門‘吱呀’一聲自外邊推開,一道暗影閃了進來。
“主子,結束了,僅死傷些許婢仆,蒲察翁主毫發未傷,不過有位夫人被箭射中了,我們的人不是有意的,是她自己撲到了翁主跟前,這才”
“既是她自己撲過去的,便是咎由自取,不必多慮,就算人死了,閣府也有的是法子擺平。”
“是。”
那暗影話罷正欲轉身退下,卻又冷不丁被叫住了。
“知道是哪家的夫人麼?”
“是榮國公府的少夫人,中丞鐘兗的千金。”
半晌沉寂,端坐於條案後的人這才緩緩擱下手頭的書冊朝立在前邊的人看去,絲縷光線透過菱格雕花窗照在他隱在暗處的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沒看錯?”
“絕無錯報,那蘭台上幸存的女婢親口所言。”
又是半晌無話。
案前的暗影微微一動,“屬下是否……給主子惹了大麻煩?”
條案後的人將手頭的書冊又往臉跟前擋去,“無妨,你下去吧。”
暗影微微一頓,應聲往門外閃去。
一下蘭台,鐘儀便被蒲察翁主著人攙到了其所在的東院,並請了女府醫來給她瞧傷。
傷口不大,上臂之外,不到半寸。
可那女府醫進門隻瞧了傷口一眼,便登時麵色嘩變。
鐘儀將她的神色全然瞧在了眼裡,心頭也不禁跟著一緊。
可又不想冒然發問,便隻是由著那女府醫將傷口周邊已經乾涸的血塊小心翼翼處理下來,用水化了,背過身去端至條案上去瞧。
這一番動作之後,那女府醫看向鐘儀的眼神已有了些明顯的欲言又止。
“夫人,您現在,可是有渾身無力呼吸漸難之感?”府醫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從蘭台往這院中走的時候,鐘儀就已有了這樣的感覺,可她隻當是自己方才受了驚,又挪了那麼重一條案,所以體力難免不支。
可這會兒聽這府醫的意思,似乎有另外的隱情。
她正想應府醫的話,一直立在一旁的蒲察翁主卻率先開了口。
“怎麼?可是有什麼大礙?”
那女府醫同蒲察翁主對視一眼,忙回過頭又往醫箱裡去翻騰著什麼,“待奴婢再瞧上一瞧”
可她話音剛落,蒲察翁主就又說話了。
“蔣鐘氏,你先歇會兒,喝些茶,我去去就來。”
雖已覺得蒲察的意思不大對,可這顯然是無法回絕的,鐘儀隻得點了點頭,忍著些許痛感起身蹲了個禮。
“翁主儘管去便是。”
“你彆坐著了,怪累的,來人,伺候夫人躺著去。”蒲察淺笑,轉身往外走去,女府醫也手捧銀盤默契的跟了上去。
二人一走,園香便忙不迭繞到鐘儀跟前蹲身去察看鐘儀的傷。
好好的皮肉豁然開了這麼個血淋糊拉的口子,這麼瞧了一番也未給上個藥什麼的,園香鼻子一酸,豆大的淚珠撲簌往下掉。
“都怪奴婢沒照看好您”
“你莫哭,我沒事。”可到底跟前還立著蒲察的女婢們,鐘儀生怕園香說出些什麼不該說的話來,忙拿著帕子替她將眼淚擦了示意人往後麵立去。
園香也會意,登時噤了聲,起身又立到了後頭。
直走出回廊老遠,蒲察才住了腳。
“回翁主的話,這位夫人中的可不是普通的箭傷,那箭矢定是淬了毒的,那傷口奴婢頭一眼就瞧出來了,血的顏色不對勁,而且奴婢瞧著那位夫人氣態綿軟,身上已有相應的症狀,她已身中巨毒。”
蒲察瞧那銀盤裡的銀針一眼,針尖已全然泛黑。
她抬眸往遠處眺去,冷聲一笑,“好哇!這是有人想要本翁主的命了!”
“不過這可真是奇了!今日貴客如此之多,大內總管也在,就算有人要刺殺本翁主,也該挑個好時候才是!
挑了今兒這麼個日子,真不知道這人腦子是不是被門給擠了”
“翁主彆忘了,燈下黑,許是那人就是專門揀了這麼個日子也未可知,畢竟,賓客愈多,行刺之人的身份排查起來便愈發困難。”女府醫壓聲道。
蒲察點頭,眼眸漸眯起來,“你說的倒有些道理,可會是何人想要本翁主的命呢
本翁主身後可是整個靺鞨!本翁主的姐姐德妃如今聖寵正濃!
這人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他的動機該是什麼?”
思忖一瞬,她才又看向一旁的女府醫,“那蔣鐘氏中的什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