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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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崇禎憋著要找江瀚麻煩時,江瀚一行人早已繞過延水關,踏入了陝西地界。

到了陝西後,江瀚先去了米脂一趟,他想去找找大名鼎鼎的闖王,看看能不能將其納入麾下。

結果當地人告訴他,李鴻基並不在村裡,而是終日奔波於各處驛站,傳遞軍情要務,已有好久沒回村了。

(根據《延綏鎮誌》和《延安府誌》記載,李自成此時還在米脂,不存在如《明季北略》和《綏寇紀略》所說,李自成此時去參軍了的說法。)

聽到這個消息,江瀚有些納悶兒,李自成不是應該被裁撤了嗎,怎麼還在當驛卒?

實際上,大明朝廷所謂的“裁撤驛站”,隻是取消編製,不再發放薪俸罷了。

可那傳遞軍情、公文的差事,驛卒們卻還得照乾不誤。

那既不發工錢,又要人賣力乾活,這銀子從何而來?

沒辦法,國家大事重要,隻好苦一苦這些小小的驛卒了。

驛站修繕,馬匹保養等一應開銷,隻好請驛站工作人員自掏腰包了。

李自成就是這樣欠下的債務,驛站裡死了一匹驛馬,官府要求他們驛卒照價賠償。

但這幫驛卒實在沒錢,所以李自成就去找了同鄉的艾舉人借錢。

後來大旱,種地沒收成,實在還不上,被艾舉人聯合官府一頓好打,這才起兵造反。

沒能見到大名鼎鼎的闖王,江瀚有些失望的離開了米脂,一行人一路南下,走走停停,身上的銀子也都換成了糧食、布匹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

往後幾年,對於陝西地界來說,銀子可謂是最沒用的東西,隻有這些才是硬通貨。

一路上,那些不願意造反的人陸陸續續的都離開了隊伍。

“旗總,王五他們”

黑子望著又一批前來辭行的弟兄欲言又止。

江瀚擺擺手,將兩匹土布拋給穿著單衣的兩個軍漢:

“記住,活不下去就到安塞來尋我。”

王五抱著布匹跪在地上咚咚磕頭,積雪在他額前化成一灘泥水。

他也不想走,隻是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小,他實在放心不下。

江瀚的大恩大德,他隻能來世再報。

冬季的黃土高坡,寒風夾著大雪如刀一般刮過黃土高坡,凍得人瑟瑟發抖。

江瀚領著剩下的千餘人,趕在二月前,終於踏入了延安府的地界,安塞就在眼前。

董二柱頂著刺骨的寒風,一馬當先地騎在隊伍前頭,滿臉興奮地回頭看著江瀚:

“瀚二哥,咱終於到家了,”

江瀚歎了口氣,神色複雜:

“家裡都沒人了,不過是個住處而已。”

一旁的邵勇策馬靠了過來,好奇的問道:

“江大人,我一直聽柱子叫你二哥,這麼說你還有個哥哥?”

江瀚搖了搖頭,回應道:

“沒人了,我家原來有五口人,天啟年間遭了災,父親餓死了,哥哥去服徭役,死在了路上。”

“四歲的小弟被流民拐出村子,煮了吃了;家母想不開,便上吊了。”

江瀚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苦澀:

“後來剩我一個,實在活不下去了,就和柱子一起去參了軍,勉強混口飯吃。”

邵勇沉默了,握著韁繩的手微微用力,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

而江瀚反倒坦然一笑,拍了拍邵勇的肩膀:

“不提這些了,白家溝馬上就到了;穿過這馬家溝,馬上就能看了。”

江瀚家就在安塞縣的白家溝,緊挨著馬家溝。

白家溝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但隔壁的馬家溝可是出了個進士,叫做馬懋才。

馬懋才,江瀚對這個人並不陌生,《備陳大饑疏》好像就是他寫的。

崇禎元年,馬懋才路過陝西,見家鄉遭了災,於是就寫下了《備陳大饑疏》並呈給了皇帝。

上書後,朝廷確實下撥了一些賑濟。

按理說,不少鄉親都受過他的恩惠,不過這些和江瀚家已沒什麼關係了。

那時候,江瀚早就去了延綏鎮當兵。

江瀚家就在馬家溝對麵,僅僅隔了一條延河;跨過乾枯的河床,江瀚騎在馬上,掃視著這個曾經生養自己的小村莊。

這是一個典型的陝西農村,以土窯洞為主,剩下的都是些搖搖欲墜的黃泥房子。

走進村子,江瀚發現這裡早已破敗不堪,村民死的死,逃的逃,十不存一。

許多空著的房屋都已破敗不堪,院內積雪足有半尺多深,長滿了雜草,顯得格外荒涼。

江瀚招手叫來董二柱,對他吩咐道:

“柱子,你把下麵的兵丁打散,五人為一組,你帶他們去找些空房子,分批住進去。”

“反正村子裡也沒什麼人了,咱以後就在這兒住下了。”

自從崇禎初年起,整個陝北就是一副地獄繪圖,根據《漢南續郡誌》記載:

“崇禎元年,全陝天赤如血。五年大饑,六年大水,七年秋蝗”

成千上萬活不下去的流民,如同蝗蟲過境一般,扒樹皮挖草根,能吃的不能吃的,全都啃得乾乾淨淨。

落單的人,隨時可能成為流民的獵物;不少人會在某個夜晚悄無聲息地消失,然後填了流民的肚子。

江瀚和董二柱兩人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才將手下的士兵分批安置好。

一整個村子的空房子都被占得滿滿當當,饒是這樣,仍然還有一部分士卒沒地方住。

沒辦法,江瀚隻得讓他們找個擋風的地方,搭個行軍時用的帳篷,就當臨時住所了,以後他再想辦法。

忙完這一切,天都快黑了,江瀚這才帶著柱子、黑子和邵勇三人,一同向自家的老窯洞趕去。

柱子騎在馬上,滿臉興奮地給眾人介紹起白家溝:

“我和瀚二哥家的土窯洞就在前麵,我倆是鄰居,因為我們兩家是外姓人,所以就一直報團取暖。”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荒地,繼續說道:

“這邊是我們小時候給地主家放牛的地方,這邊一片都是他家的地”

正當柱子興奮地介紹著白家溝時,一旁的邵勇好像聽到了些什麼,抬手打斷了柱子:

“柱子,你先彆講話,前麵好像有聲音。”

被打斷的董二柱明顯有些不高興,撇了撇嘴:

“哪有什麼聲音?村子裡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哪還有人?你彆整天大驚小怪的!”

但江瀚可是知道邵勇耳朵的厲害,他瞪了柱子一眼,隨即翻身下馬,拔出了雁翎刀,慢慢往前摸了過去。

馬上的幾人見狀也不敢大意,立刻翻身下馬,提刀跟著江瀚悄悄地摸了過去。

幾人悄然逼近江瀚家的院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院門。

江瀚俯身貼近漏風的院門,順著縫隙朝院內望去,隻見院子裡點著一堆篝火,幾個人影圍坐在篝火旁,正低聲交談著什麼。

江瀚回頭朝邵勇使了個眼色,邵勇立刻會意,悄然往後退了兩步,張弓搭箭,直指院內,隨時準備出手。

江瀚點了點頭,隨即猛地一腳踹開院門,提著雁翎刀衝了進去,厲聲喝道:

“什麼人!?”

篝火旁的幾人被這一腳踹門聲嚇得猛然一顫,瞬間從地上跳了起來。

其中一個膽子大的,瞥見江瀚幾人,不僅不害怕,反而抽出腰間的短刀,對準江瀚就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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