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雨了。
春雨如油貴,討厭的棉絮都消失了,空氣清新,終於可以在室外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黎檀棲取下口罩,不知不覺間就漫步到小胡同裡。
腳下是積水,輕輕濺出來的水漬臟了褲腿,身後沒被傘遮住的背包也濕了。
她略顯狼狽地站在櫥窗外,歪著腦袋看裡麵正在認真畫稿的時辛淶,芳姨應該是回去休息了,隻有他一個人在。
曲起的指節輕輕一敲
裡麵的人抬起有些疲憊的麵色,揉了揉太陽穴,確定不是眼花。
起身給她開門。
“薑湯放不放紅糖?”
黎檀棲朝他抿唇點頭,“要。”
時辛淶正在畫下個季度新品的設計稿,黎檀棲在對麵從善如流坐下,取了幾張他的信紙。
落筆前思索一番最近際遇,撿著有趣的埋頭開始記事。
不過片刻,時辛淶將紅糖薑湯放在她左手邊,“趁熱驅寒。”
“謝謝。”
驀然間瞥見她信上的行草,時辛淶淡聲問,“在給老師和師娘寫信?”
雖專研方向不同,但時辛淶當年讀的書,都是黎老爺子親自教的,他跟在他身邊學了不少規矩。
稱呼也都是老師。
雖然輩分有幾分錯亂,但各有各的叫法。
黎檀棲將筆遞給他,盛情邀請,“嗯,你要加幾句話嗎?”
“我字跡拿不出手,檀檀就彆取笑我了,幫我問好就行。”
時辛淶的書法自然是極好的,不過每次和黎檀棲的對比起來,都略遜色幾分。
原因也很簡單,小時候誰寫得好誰就要被叫去寫請柬、禮冊,他們都不願意,於是藏拙,久而久之,也都漸漸生疏。
“那我就代勞啦~”
最後,她用記號筆簡單勾勒出一條可愛的卡通噴水鯨魚,塞進信封裡。
時辛淶自然看見她的小動作,卻視而不見,隻是問道,“今晚就歇在藏珠?”
藏珠這邊一直都為她準備了房間,芳姨也會定期打掃,裡麵也一直放著她喜歡的珠寶。
“得麻煩你收留我一晚。”
黎檀棲若無其事封了信封,一筆筆填上藏珠的地址。
時辛淶精準捕捉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緒,“公寓那邊出問題了?”
“嗯……”她勉強彎起漂亮的眼眸,衝他淺淺一笑,不想讓他多想,“被人寄了一隻兔子。”
隻不過,那隻兔子死相很慘,幾乎是開膛破肚,血肉模糊。
但因為被冷凍過,所以一時之間沒有散發出味道來。
時辛淶,“檀檀,兔子呢?”
她低頭落下最後幾個字,垂落的發絲掃過單薄的肩,不經意間將那張絕美的側臉擋住,“在警局。”
音色溫柔地娓娓道來,“是我樓上鄰居的女兒做的,她很喜歡齊鹿雲,”網上的營銷號太多,顛倒黑白,有些心智不成熟的人很容易就被帶偏。
時辛淶,“要追究到底嗎?”
畢竟是鄰居,有這麼一個不定時炸彈放在身邊……很危險。
黎檀棲端著薑湯暖手,卷翹長睫輕輕翕著,臉色都比剛來時紅潤了幾分,她靜靜坐著,好似一尊玉雕的美人。
“我更想知道,她從哪得知,是我‘搶了’翦美人這個角色的。”
她想追究幕後的黑手,而非被當槍使的蠢貨。
時辛淶懂她。
他點頭朝她示意,“先上去休息。”
讓她休息,然後他自己去警局嗎?
辛淶總是默默替她解決一切阻礙,待往後不知某天的清晨,再輕描淡寫告訴她,事情已經解決了。
但這件事,不急。
“辛淶,具體解決方法我還要和徐導那邊溝通一下。”
劇本官宣的微博下麵也是一片罵聲,甚至蓋過了李荊粉絲的應援,按理來說,是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的。
第一次接戲就發生這樣的事情……
黎檀棲如水一般清透的視線落到碗底,不急不徐飲儘。
她當然要格外重視起來。
至少要給日後的粉絲留個好印象。
不過,有一件要緊事倒是要麻煩他幫忙。
“辛淶,你之前不是問我要不要換個隱私性更好的住處,我覺得搬家可以提上日程了。”
“明天就找人幫你搬。”
“謝謝辛淶啦。”
等樓上恢複寧靜,時辛淶起身,長指勾著夾克披上,撐著黑傘入夜幕。
接連兩天,京城都是雨。
黎檀棲心安理得地在藏珠待到雨停的那天。
窩在櫥窗邊沙發上,蓋著暖融融的毛毯,隻露出頭發有些雜亂的腦袋和一雙水色朦朧的眼睛。
剛剛在店裡睡著了。
見她醒了,芳姨端著準備好的下午茶出來,讓她嘗嘗她新學的糕點手藝。
時辛淶不愛吃糕點,平時芳姨想找個試吃的人都找不到。
這兩天黎檀棲在,芳姨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做實驗的小白鼠,一天投喂她十多種不重樣的糕點。
黎檀棲接過來,漱了口水,然後開始小口小口品嘗。
一直看著她把六種甜品吃完,芳姨望眼欲穿的眸子幾乎要將她盯穿了。
黎檀棲嘴角不禁彎起,咽下最後一口,“我都要被你喂胖了。”
芳姨比劃道,“胖點好呀,和小時候一樣可愛,圓滾滾玉盤似的。”
她現在還記得黎檀棲小時候白白胖胖的,經常被她們放到剛做好的冰皮月餅旁邊,兩隻胖乎乎的手舉著月餅,非要她們排隊過去吃。
她們不吃,她就眼淚汪汪,委屈地自己咬一口,然後想通了似的,對著甜甜的月餅自己啃啃啃。
“芳姨也覺得我瘦點好看,我也是這麼想的,剩下的留給辛淶。”
每到和她們意見相左時,黎檀棲就開始亂翻譯,比如此刻。
說完,她還背過去,不看她的解釋。
讓人又愛又恨的小壞蛋。
此時風鈴輕響,黎檀棲微微笑著抬頭,時辛淶推門而入,將手上的一串鑰匙交給她,“檀檀,新家的鑰匙,今晚就可以過去。”
“謝謝辛淶,”她接過有質感的鑰匙,攥在掌心輕輕摩挲,不經意間提到,“在哪兒?”
“錦水灣。”
這不就是……
上次他們去的生態彆墅區嗎?
一個小時後,黎檀棲就站在一棟小型彆墅前,驗證了這個猜想。
而且,她和李荊的住處就隔了一條河。
她舉著手機,“辛淶,我剛剛忘記問了,房租要交給誰?”
京城的房租本就貴,更不必說地段好的彆墅區,一個月要五萬,還不算水電物業費。
但私密性肯定是絕佳的,不然李荊也不會選擇這裡。
“檀檀,或許你可去009號問問,我記得就在你隔壁。”
黎檀棲在007號。
她向外走了大概幾十米,終於在一片法式園林的掩蓋中,看見辛淶電話裡提到的009號房。
半圍合式英倫風莊園,既精致浪漫,又莊重神秘,但走近一些,二樓來自三個方向的神像自上而下注視著外來客,就像站在高處俯瞰獵物入內的高級獵手。
踏進來,就讓人不得不俯首稱臣,繳械投降。
莫名讓她想到,那日站在高處俯瞰試戲場景的容伽南。
生於權利頂端的優雅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