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柔的調調本該是她認慫的具象化,可說的詞不是那麼回事。
她更像在挑釁他,端出故意找事兒的做派。
周恪辭啞然須臾:“勇氣可佳。”
“謝謝。”沈芮潼厚著臉皮接下他的誇讚。
周恪辭:“……”
有時真分不清她是真情還是假意,這麼明顯的反話,她回個“謝謝”顯得他多麼惡劣。
能輕易堵死他的後話。
沉默漫過電話兩頭,唯有交相起伏的輕微呼吸聲還能證明通話在持續。
“知道我今晚找你什麼事嗎?”周恪辭似乎飲了酒,有幾分醉意,說話時呼吸會加重。
“知道。”
“哦?”
沈芮潼心若明鏡。
大晚上,他鍥而不舍的打通她電話,無非是興師問罪來了。
隻不過她沒想到周恪辭能這麼快發現。
還以為能撐過今晚。
“上次找我道歉哭著說怕我一拳把你打飛,扭頭就在我傷口裡藏刺,不怕了?”
沈芮潼自動忽略他的問題,強勢且無形之中引著他按自己的節奏走:“這是代價。”
“什麼代價?”
“欺負我的代價。”
“小戲精,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你不要演著演著就串戲了。”周恪辭嘴上反駁,話的最後卻在笑,混著酒醉之後的呼吸聲黏稠模糊。
沈芮潼握著手機的指尖略動,眼睛盯在屏幕上,默默記下他的電話號碼。
“我都提醒過你拔刺會受傷,你非要自己來,害我被店長罵。”
“哦——”周恪辭尾音拖得像已融化的,黏糊糊的。
他喉間漾出笑意,不經意間讓人能根據他的笑音自動描摹出他的臉,他好像很享受對麵女人的幽怨控訴,“這麼小心眼?”
他沒聽到她的反駁,反倒聽到她若有似無的輕哼。
“是不是我欺負你暫且不論,單憑你在顧客傷口藏刺這一點,我就能到店裡去投訴你。”
沈芮潼神經一晃,很想說“太好了,你快去投訴吧,正好我想被開除”。
但她並沒有這麼說,聲音陡然軟下來,像在嗓子眼粘裹了一塊奶糖,說話時氣息顫巍巍的:“我錯了。”
很誠懇的態度。
纏箍獵物、附骨之疽的菟絲花猝然自行垂敗滿地,周恪辭甚至懷疑電話那頭的人不是她。
他再清楚不過她的偽裝,不過還是想要逗逗她:“錯哪了?”
“沒多藏幾根刺在你傷口裡。”
周恪辭:“……”
他就知道,她哪能這麼輕易認輸。
認慫的背後,是更加腹黑的她。
周恪辭輕輕歎口氣,有些被拿捏住了的敗象:“小戲精,我天生欠你的。”
“嗯。”
“嗯?”他驀地提高音量,“你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
沈芮潼氣定神閒:“不是你自己說的麼?”
“……”周恪辭,“是我說的,但你也真不客氣。”
“嗯。”沈芮潼認慫的語調不變,話依舊冷漠哽人,“我要睡覺了,你快去投訴吧。”
說完,掛斷電話開飛行模式,熄燈睡覺。
片刻想起什麼,她又摸出手機把剛剛那個號碼存下,備注【周騙子】。
另一邊的周恪辭看著電話被掛斷後的屏幕發呆,不多時,嘴角上揚,輕哼。
旁側的宋鶴休見此,滿臉鄙夷。
隔天清晨。
裴燕還未起床,茶幾上的花還豎在那,為了不讓裴燕挑刺,沈芮潼又噴了些保養水以防花蔫。
做完一切,前去上班。
不清楚店長給自己做了什麼思想工作,昨日還在針對她,今日她一進門,他就笑眼眯眯:“芮潼,吃早餐了嗎?”
沈芮潼淡漠的掃他一眼:“吃過了。”
她徑直路過他,多餘話不願說。
店長感受到她的疏離,不由得對近段時間針對她的行為感到懊悔。
他並非真的討厭她,而是氣她前幾天拒絕他的表白時說辭太決絕,太不留情麵,傷害了他對她一片癡情的心。
這才給予一點小懲罰。
卻沒想到她要辭職。
為了挽留,他隻能將氣咽下,爭取回到表白前和她的融洽關係。
表白失敗總好過再也見不到她。
由於時間還早,顧客不多。
沈芮潼閒了一會兒。
旁邊同事嘰嘰喳喳的討論近期某個爆火的男明星,說著多麼帥氣質多麼好身段多麼絕,簡直是夢中情人。
沈芮潼暗暗瞅了眼,輕皺眉。
一般般吧,還沒周恪辭長得好看。
……
等等,怎麼就想到周恪辭那邊去了!
她被自己的意識遊移嚇一跳,匆忙找事做來掩蓋自己的慌張。
往日店裡客流量都不錯,但今日少許多,一個早上就來了兩名客人,要求不難,都由沈芮潼接待了。
午飯後,同事們的話題已從男明星轉到某個被出軌的影後,紛紛為她打抱不平。
沈芮潼百無聊賴的坐在收銀台,支著下頜盯住搖手招財貓貓發呆。
忽地,台麵被敲響。
第一次她沒聽到,第二次才猛然回過神,“噌”一下站起,人都沒看清:“您好,歡迎光……”
“臨”字在她看清周恪辭的臉後,刹住了。
周恪辭挑眉:“看到是我就不歡迎了?”
沈芮潼思緒卡頓兩秒,調整好麵部表情,垂在台麵的雙手不自覺相交在一起。
她揚笑:“當然不會,每一位顧客我們都十分歡迎。”
周恪辭靜靜看她表演:“如此甚好,正好我要買花,給我介紹介紹?”
沈芮潼點頭,喊了昨天請假那名同事的名字:“月月,我今天早上接待了兩名顧客,想休息會,這一單你來吧?”
殷月沒多想,放下手中活走近:“好。”
殷月是花店裡為數不多和她關係還不錯的同事,平時小忙都會幫,換班也是相互換,接待顧客本是工作,且今早的顧客確實是由沈芮潼接待了。
因此殷月毫不猶豫答應。
“先生,您看看您具體想要購買什麼樣的花?送父母的、朋友的、愛人的等等,我們店裡都有不同的方案。”
周恪辭沒看殷月,就盯著沈芮潼,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她將頭壓得低低,不敢對視。
他愈發覺得她有趣。
但——
她以為換同事來就行了麼?
顧客才是上帝。
“不用了,我的需求小沈知道,還是讓她來跟我對接方便。”周恪辭淡笑。
殷月一頭霧水:“這樣啊……”
她碰碰沈芮潼的胳膊:“潼潼,既然這位先生都這麼說了,那還是你來吧,這一單後的客人我再接待。”
沈芮潼不含感情的目光在周恪辭臉上流轉,與他杠上了。
他幽幽一笑:“小沈,你不願意嗎?”